评剧“白派”传人李兰舫

1919年腊八(1920年1月9日)，李兰舫生于河北省武清县(今属天津市)记营村一个穷苦农家。3岁时，父亲带全家逃荒到天津谋生。。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李兰舫6岁时就在河东小戏园子里卖萝卜、瓜子，长年的耳濡目染，使她对戏曲产生了浓厚兴趣，抽闲暇时间学会了不少唱段。11岁时，她有幸得拜京剧名家雷喜福为师，习学老生，乃师见她聪明伶俐，教她《武家坡》、《逍遥津》等戏，开蒙后的李兰舫日见长进。然而她对新生的评剧更为钟情。12岁时，她拜在评剧名家赵月楼门下，攻青衣。她与师姐妹李翠霞、花月仙等边学戏边演出，进步很快，进入“山霞社”刻苦学习刘(翠霞)派戏，盛夏练得汗流浃背，严冬冻得嘴唇发青，仍对着冰窟窿喊嗓。很快掌握了刘派高亢、激越、铿锵有力的演唱特点，奠定了扎实的评剧艺术功底。13岁的李兰舫在天津舞台崭露头角。评剧名家白玉霜(李桂珍)看了她几场戏，认为李兰舫是唱评剧的好料，邀请她加盟自己挑班的“玉顺剧社”。于是，李兰舫先是在北京天桥为白玉霜唱“帽儿戏”，15岁时改为白玉霜演“里子”角色。在同台演出中，李兰舫对“白派”那迂回婉转的曲调，意境深远的韵味儿极感兴趣，觉得自己高亢有力、尖细圆润的唱腔与“白派”低稳不颤的风格不甚和谐。便发愤苦练，琢磨白玉霜的走低腔儿和鼻腔共鸣等演唱技巧，改“刘派”柔声细腔为宽厚宏润。

当时，白玉霜曾与本团四名骨干女演员义结金兰，身为大姐的白玉霜，很看重最小的五妹李兰舫，从不轻易传艺授人的白玉霜，每晚散戏后主动为李兰舫说戏，分析角色、唱腔，不厌其烦地指导她掌握刚柔相济的特点，使唱腔变得低沉、委婉、朴实、刚劲。在白玉霜的指点下，李兰舫认真揣摩体味，刻苦习练，还把“刘派”名剧《井台会》改用白派演唱，获得观众好评，白玉霜也很满意。在演出实践中，李兰舫成了白玉霜的主要配角之一。在传统戏《三节烈》中，白玉霜演张春莲，李兰舫演张秋莲：在《打狗劝夫》中，白玉霜饰张氏，李兰舫饰桑氏。在长达4年的同台演出和白玉霜不遗余力的口传心授中，李兰舫学会了许多出“白派”戏，逐渐领略掌握了白派演唱的艺术真谛，表演神似、唱腔乱真，被评剧界和广大观众公认为“白派”艺术第一传人。作为白玉霜的得力助手，李兰舫受白玉霜之托，经常给小福子(小白玉霜李再雯的乳名)细心传授表演技艺。福子家人因崇拜白玉霜，将小福子送给白玉霜做养女，白玉霜看她是块唱戏的料，就指派李兰舫教她。12岁的福子，向仅长自己3岁的五姨李兰舫刻苦学戏，一连3年，福子学会了《桃花庵》、《马寡妇开店》、《珍珠衫》等不少戏，掌握了很多评剧基本功。台上演戏，台下授艺的紧张生活，使李兰舫的演艺更加精熟，在京、津、唐等地成为具有一定影响的“白派。演员。1937年7月，18岁的李兰舫在天津成立“育德剧社”，独立挑班，姐夫吴良佐任团长，姐姐李兰芬帮她管理衣箱和后勤。成员有王月樵、花艳芬、花美兰等，先在开平戏院演出《少奶奶戒指》、《姊妹花》等戏，很是叫座。1938年底，李兰舫领衔赴沈阳献艺，她那俊美的扮相，悦耳的唱腔，吸引了大批观众。当时沈阳在日伪统治下，日寇与汉奸横行霸道，许多剧目屡次遭禁，演出活动受到一定影响，但李兰舫在波折和困境中硬是坚持了下来。在东三省演出的几年中，李兰舫用心学习借鉴程砚秋、尚小云先生的表演艺术，并把尚小云创演的《乾坤福寿镜》移植成评剧。演出中，她根据人物身处境况与内心情绪，发挥自己嗓音松、厚、圆、亮的优长，大胆演绎剧情，深深感染了观众。儿时学过的京剧，如今派上用场。她用京剧的戏路、身段、水袖等技艺来丰富评剧的表演艺术，逐渐形成了自己健康、朴实、豪放、大方的表演风格。她与同龄的京剧演员张云溪在锦州合演《武松与潘金莲》轰动一时，《评剧大观》刊登了剧照。特别是她演唱的《余太君挂帅》、《摆箭会》等老旦戏，以白派唱腔为基调，借用小生唱腔，揉进了刘派的旋律，做了有益的尝试，广大观众非常认可。在旧中国，戏曲演员的社会地位十分低下。1944年春天，李兰舫被沈阳恶霸小王爷抢占为妾，不准演戏。李兰舫受尽侮辱，以泪洗面。年终，姐夫吴良佐四处求人无果，1945年春节回到天津，花钱买通“青帮。头目，去信点名要人。1945年春节过后，受尽百般凌辱的李兰舫才乘机逃出小王爷的魔爪。时值日伪时期，兵荒马乱，李兰舫女扮男装，步行出逃，混过很多关卡，忍受饥寒困苦，终于回到天津。返津后一年多的时间里，李兰舫闭门谢客，一边疗养身体，一边总结回顾15年的从艺经历，寻找不足，研习技术，向演艺的更高层次迈进。她整天研习京剧、评剧、河北梆子、京韵大鼓等各种戏曲，从中汲取营养，充实自己。1946年12月，李兰舫离津8年后首次露面，在新中央戏院演出，她与李文芳、小白玉霜、花迎春、筱玉芳、鲜灵霞、刘玉芳、新风霞、筱月珠等联合演出《珍珠衫》、《丝绒记》、《杜十娘》、《劝爱宝》、《于公案》等戏，受到观众热烈欢迎。以后的几年，李兰舫在天津舞台非常活跃。这位身材高大、体魄健美的白派演员，多才多艺，戏路宽广，不仅本行的青衣、花旦戏演得好，老旦、小生、老生，甚至花脸等行当也都反串得精彩到位。在《秦香莲》中，她前演老生王延龄，后演花脸包拯，在《法门寺》中，她先演花且孙玉姣，后演花脸刘瑾，在《金鳞记》中演小生张珍，在《八仙得道》中，她每晚轮换扮演其中一位神仙，而且塑造得各有风采，绝不雷同。京剧名家李万春看后非常钦佩，登台祝贺。

全国解放以后，李兰舫的艺术之花绽放得更加绚丽。1950年1月，天津市评戏大会举办“庆新年新戏运动周”，李兰舫带头演出《兄妹开荒》，备受好评。当年5月，天津市京剧、评剧、曲艺界联合在中国大戏院举办筹募基金义演，李兰舫带头参加，她与从北京赶来的小白玉霜以及鲜灵霞、新翠霞、莲小君、六岁红、花迎春、小花玉兰等联合演出《三节烈》、《打狗劝夫》、《雪玉冰霜》等戏，个个出彩，满堂生辉，盛况空前。1950年，李兰舫与琴师伊焕岐结为伉俪，从此二人成为黄金搭档，艺术上珠联璧合，心性上情投意合，彼此依恋地走过了漫长的戏剧人生。1951年，李兰舫第二次挑班，到山东德州、临清、夏津等地演出，处处受到欢迎。特别是在夏津城乡，无人不知李兰舫。李兰舫与很多戏迷成了要好的朋友。其中有一位朴实农民杜延裕，得知李兰舫当年与白玉霜、小白玉霜等先后被人在茶水里偷下了“青粉”，一生不能生育，1952年主动把自己仅5个月的女孩儿送给李兰舫做女儿，3年后，又把刚出生的男孩儿给了李兰舫做儿子。1953年以后，李兰舫主要在天津和冀、鲁各地演出。她主演一系列白派剧目，丹田气足，行腔宽厚洪亮，吐字真切感人。她那低回婉转的唱腔来自稳重的胸、鼻腔共鸣，而那高亢激昂的甩腔全靠她雄浑的腹颅腔共鸣。无论是城市大剧场还是乡村土台子，都能让最后一排观众听得清清楚楚。她的共鸣位置转换自如，真假嗓变化无痕，协调隽永，唱腔起伏跌宕，抑扬如波。她对气口和擞音的运用，丰富了评剧旋律，能灵活巧妙地表现各种人物的内心感情，使人感到连顿交叉，错落有致，悦耳动听。总之，她的发音位置随着人物情绪的辗转变换而自如变换，韵味浓郁，从而吸引和打动观众。1956年，京津等地几个剧团邀李兰舫加盟，小白玉霜自京专程赴津找到李兰舫说：“老姨，你到中国评剧院来吧，咱俩儿挂并牌。”李兰舫均婉言谢绝。1957年春，李兰舫应邀参加沧县专区戏曲汇演，她饰《打金枝》中的皇后，获表演一等奖和荣誉奖。随后，她被挽留正式加入沧州市评剧团并任业务副团长。就在那年，她携团赴京献艺，首都出现通宵排队购票景象。以后几年，她率团到沈阳、抚顺、锦州、山海关、唐山等地演出，久违的观众争相再看李兰舫演出，反响强烈，均获成功。为贯彻党的双百方针，李兰舫积极排演现代戏。1958年创演现代戏《母子两代英雄》，李兰舫饰马本斋母亲，唱腔设计避开“白派。低回哀怨的腔调，注入了浑厚激昂而又婉转悠扬的艺术神韵，各种板式的成套唱腔，将人物的“神”与“情”巧妙融合。李兰舫以精微细腻或雄浑豪放的曲调，把一个铁骨铮铮、视死如归的英雄母亲形象，表演得动人心魄。1962年，该剧作为河北省戏剧汇演剧目，在天津引起轰动，郭沫若、田汉等名家观后予以高度评价。后在天津连演百场，场场爆满，天津人民广播电台录制后多次播放。

1963年，李兰舫主演了现代戏《槐树庄》和歌颂中朝人民友谊的《骨肉深情》，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均予录播。朝鲜崔庸健委员长来华时，首都机场播放李兰舫主演的《骨肉深情》表示欢迎。在沧州评剧团10年间，年富力强的李兰舫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新编和主持改编了《木匠迎亲》、《南海长城》、《铁流战士》等十几出现代戏，在讴歌新时代、创演英雄人物方面进了一大步。在唱腔方面，李兰舫根据不同人物性格，对白派韵律加以革新，丰富了白派的各种板式。在行腔速度上，李兰舫的慢板较之白玉霜舒缓。由于李兰舫音域宽广，能在一段唱腔中迂回两个八度，这就使以声腔刻画人物有了很大的发挥空间。白玉霜的演唱，在上句落音时多使用下颤音，李兰舫根据剧情改回旋音，使声音在腹、鼻、胸回荡，从而把人物情感表现得更加委婉细腻。总之，通过学习继承和丰富发展白派唱腔，李兰舫塑造出了一大批性格迥异的舞台形象。

李兰舫为人平和、谦逊、艺德高尚。下乡时拉车、搬道具什么都干；演出中常为青年演员当配角，耐心指导学生赵九茹、刘文彩、刘化茹及其他青年演员提高技艺。三年困难时期，她多次把自己的专供食品分给大家。后来，她还把自己多年积攒价值万余元的行头献给剧团，受到上级领导的好评和全体演员的拥戴。正当李兰舫艺术日臻成熟，事业大进之际，历时10年的“文革”风起，沧州评剧团被解散。李兰舫被诬为“反动艺术权威”、“戏霸”横遭批斗，甚至被剪掉头发，强戴高帽，挂着打红叉的牌子四处游斗。后来被赶到幼儿园挑水洗衣做清洁工，每月只发30元生活费。1973年后情况才有所好转。“四人帮”的倒台，使李兰舫重新焕发艺术青春，在周恩来总理逝世一周年纪念大会上，她用白派唱腔谱写新曲，激动地演唱缅怀周总理丰功伟绩的唱段，使得1000多名观众潸然泪下。1982年，60多岁的李兰舫抱病演出了“白派”名剧《砸粥缸》，这也成为她一生最后的绝唱。

李兰舫终生以繁荣振兴戏剧艺术为己任，在患病期间，仍不忘传授白派艺术，指导新人。1983年中国评剧院刘萍携琴师李梓厚、天津评剧院夏霞等先后专程到沧州看望拜访李兰舫，李兰舫在病榻上支起身子为他们演唱了《玉堂春》、《珍珠衫》等戏及其唱腔，精辟地讲解剧情人物做、念、唱的特点。1984年9月2日，一生历经坎坷的评剧白派第一传人李兰舫因病在沧州逝世。

李兰舫生前为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河北省戏剧家协会理事，沧州市第三届政协常委。李兰舫逝世后，沧州市党政群团各部门及文化单位近千人参加了隆重的追悼大会。中国评剧院，天津评剧院、沈阳评剧院、石家庄评剧团等都派人参加追悼会或发来唁电，表示对这位著名“白派”艺术家的沉痛哀悼和深切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