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的12日是新凤霞故去十四周年的忌日。1998年4月12日,新凤霞去世了,但是她创作的舞台形象依然留在人们的心中。刘巧儿的那句“巧儿我自幼儿许配赵家”至今传唱大江南北,不禁想起臧克家在纪念鲁迅时所说:“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新凤霞正是这样的人,她虽然离我们而去,但是她活在千千万万观众的记忆里。本版约请一位戏剧迷带我们寻访新凤霞在北京曾生活的地方。
新凤霞是著名的评剧表演艺术家,有评剧皇后的美誉。她6岁学京剧,13岁改习评剧。新凤霞最初在天津唱评剧,逐渐崭露头角。后来,她随剧团来到北京发展,开始了她与北京的不解之缘。新凤霞在北京表演了《刘巧儿》、《祥林嫂》、《艺海深仇》等众多脍炙人口的作品,深受观众喜爱。北京是新凤霞艺术生命的沃土。还是在北京,新凤霞与吴祖光那风花雪月的浪漫爱情,那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深情,至今仍感动着每一位她的粉丝。
初入京城,唱红万盛轩
一出巧儿,轰动北京城
新凤霞初到北京,落脚于天桥的万盛轩戏园。万盛轩是天桥专演评剧的戏园,新凤霞在这座戏园中,从不为人知的小演员,成长为闻名京城的评剧艺术家。1950年,新凤霞的代表作《刘巧儿》在万盛轩首演,轰动京城,成为新凤霞事业发展的里程碑。我寻找新凤霞在北京的足迹,就从万盛轩戏园开始。
经过多方查找资料,我知道了万盛轩戏园的前世今生。万盛轩戏园建于1931年,一直以演出评剧为主。1964年,戏园翻建,1965年更名为万胜剧场,老舍先生亲自为剧场题写了“万胜剧场”的名字。2004年,万胜剧场更名为天桥杂技剧场,以演出杂技为主。
万胜剧场在天桥南大街西侧路北,我去天桥寻找万胜剧场,老远就看到了剧场的身影。现在的万胜剧场是中西结合的样式,戏园的门脸是汉白玉雕花的样式,二层小楼的建筑由青砖筑就,既有民族特色,又有西洋建筑之美。现在的万盛轩戏园典雅优美,而新凤霞当年在万盛轩戏园演出时,戏园可不是这个样子,那时的万盛轩戏园,是从茶棚改造而来的,非常破旧。茶棚为铁板顶,场内戏台高二尺左右,台下正中摆长木板凳,是观众的席位。当年的万盛轩戏园只有一层,现在看到的二层楼的建筑是近年翻建时增加的。这样的戏园和北城的长安、吉祥等大戏园是没法比的。但是即使是万盛轩这样的小戏园,新凤霞想在这里唱戏,也是颇费了一番周折。
那时,新凤霞刚到北京,人生地不熟,四处拜访同行中的前辈。最后,多亏朋友帮忙,新凤霞找到评剧公会负责人要求搭班唱戏。公会负责人说:“来北平唱戏,可比不得天津、唐山、石家庄、张家口呀,这里是京、昆、梆子大戏祖师爷呆的地方,就以评剧来说吧,就有二社一团,你来了,城里你是进不去的。以珠市口为界,南北分明:南城是天桥的万盛轩、小桃园等小戏团,北城是中和、广和、长安、吉祥等大剧场。你想想城里都是大戏园子,有名的京剧大演员、评剧三大主演占了,你提得上号吗?想在北平唱戏啊,自己得量量力!不客气地说,你是无名小辈当主角的青年演员,可别白染了这一水。自己要好好考虑考虑,你还小,不够火候,不知轻重。”公会负责人的这番话毫不留情,但是新凤霞的倔强劲上来了,她不灰心,非得演出个模样来。新凤霞有主意,她先不忙唱戏,先看戏,学学别的演员是如何表演的。新凤霞用别人的长处来量自己的短处,知难不退,再用自己的长处给自己壮胆。就这样新凤霞有了信心,她在天桥万盛轩开始演出了。
万盛轩虽然不是大戏园子,可要想在这里唱出名来,也必须得拿出看家的本事才能吸引住观众。新凤霞贴出的海报上有《和睦家庭》、《三笑点秋香》、《樊梨花》、《锁麟囊》、《孔雀东南飞》,这些剧目是评剧的经典曲目,用同行的话说全是“硬家伙”,天桥立马就轰动了,人们纷纷走进戏园要看看天津来的这个小姑娘,到底有多大本事敢唱这样的曲目。新凤霞凭借其端庄俊美的扮相和甜美清脆的唱腔,迅速唱红万盛轩戏园,轰动了整个北京城。
新中国成立后,中央人民政府着手制定新的《婚姻法》,准备在1950年颁布,为了做好新《婚姻法》的宣传工作,北京市妇联主任亲自找到新凤霞,向她推荐剧本《刘巧儿告状》,希望她将这个剧本改为评剧,配合宣传《婚姻法》。新凤霞拿到剧本后,立刻和剧团里的演员们一起将其改编成评剧《刘巧儿》,并在万盛轩戏园上演。舞台上,新凤霞扮演的刘巧儿带给观众全新的感受,新的生活、新的人物、新的时代气息,令观众耳目一新。在新凤霞独创的“疙瘩腔”的衬托下,刘巧儿追求新生活、追求婚姻自由、追求爱情的思想表现得淋漓尽致,在观众中引起了强烈的共鸣。评剧《刘巧儿》的成功演出,使新凤霞成为北京文艺界备受瞩目的明星。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新凤霞与吴祖光的爱情故事感人至深,当年他们两人携手走进婚姻殿堂的地方就在欧美同学会。
欧美同学会在南河沿的南口。当年新凤霞和吴祖光就是在欧美同学会的礼堂举行的婚礼,当时他们的婚礼轰动一时。
新凤霞在舞台上塑造了追求婚姻自由、追求爱情的新时代女性刘巧儿的形象,在现实生活中,新凤霞也像刘巧儿一样,追求自己的幸福婚姻。此时的新凤霞已经是“大腕级”的演员了,她的追求者不计其数,给她介绍对象的人也是纷至沓来,可是新凤霞毫不理会,因为在她的心里早有了如意郎君,那就是吴祖光。早在天津的时候,新凤霞就倾心于吴祖光的才华,她看过吴祖光的电影《莫负青春》,喜爱片中插曲《小小洞房灯明亮》,新凤霞没有文化,但是她对文化人充满了敬仰。《新凤霞回忆录》是这样记载的,1950年的春天,北京市文化局召开会议,新凤霞和吴祖光不期而遇,吴祖光被邀请在会上发言,新凤霞则坐在台下的人群中,仔细地打量着台上的吴祖光。
对于这一个情景,新凤霞后来回忆说:“他穿着深灰色制服,声音洪亮,语言很风趣,不时引来一阵阵的笑声,会场气氛顿时活跃起来。原来他就是《风雪夜归人》的作者,就是我所尊重、敬仰的吴祖光,我真没想到,他的年纪这么轻。”此时,新凤霞对吴祖光从钦慕变成爱慕,她有了大胆的决定,要嫁给吴祖光。可是如何让吴祖光知道自己的这番心意呢?新凤霞犯了难。1951年7月的一天,新凤霞因为要准备全国青联会的发言稿,就主动打电话给吴祖光,希望吴祖光到她家中帮忙,吴祖光一口答应。挂断电话后,吴祖光立刻骑上自行车,来到新凤霞家。新凤霞想请吴祖光帮忙写会上的发言稿,吴祖光马上答应下来。第二天,吴祖光就带着发言稿来找新凤霞,还一句一句地教会新凤霞背下发言稿。
新凤霞借着这个机会,大胆地对吴祖光说:“我想跟你结婚,你愿不愿意?”吴祖光一点精神准备都没有,站起来,在屋里慌乱地走来走去,过了一会儿说:“我得考虑考虑……我得对你一生负责。”听了吴祖光的话,新凤霞认为,对人一生负责任,这是一个绝对可以依靠的男人。然而新凤霞和吴祖光的婚事遭到了一些人的反对,新凤霞认为:“我认为我的选择是对的,我坚持。我认定了的事谁也破坏不了。”最终,新凤霞和吴祖光两人走入了婚姻的殿堂。
新凤霞与吴祖光结婚后,住在栖凤楼胡同,那是吴祖光租下的一排五间房子,房前有棵大槐树可以遮住西晒的阳光,夏天分外凉快。为寻找新凤霞的足迹,我又来到栖凤楼胡同。在地图上,栖凤楼胡同是东单路口东北角第一条胡同。乘坐地铁5号线在东单站下车,来到地面。地铁站周围是大空场,我往北走进了第一条胡同,这条胡同的南侧已经被拆除了,建起了农业银行的大楼。顺着胡同往东走,本以为这就是栖凤楼胡同,没想到走到了胡同的中部才看到胡同的牌子上写着“北极阁头条”。在地图上,北极阁头条胡同在栖凤楼胡同的北侧,看着眼前的场景,我想栖凤楼胡同应该是消失了。我赶紧向胡同里的老人打听栖凤楼胡同的情况。老人说:“栖凤楼胡同早拆了,你看看农业银行那里就是原来的栖凤楼胡同。”这时我才知道栖凤楼胡同的准确位置,就在地铁5号线东单站边上的农业银行。
我查阅了明张爵写的《京城五城坊巷胡同集》,从中没有找到栖凤楼胡同的记载,而在清代朱一新的《京师坊巷志稿》中记载:“栖凤楼,栖或作骑”。从史料中可以看出,栖凤楼胡同是清代才有的胡同。另据地名志和地图中记载,栖凤楼胡同呈东西走向,全长约400米,与南北走向的北极阁胡同相交,西口是繁华的东单北大街。如今繁华的东单北大街还在,栖凤楼胡同消失了,新凤霞和吴祖光租住的房子也难以寻觅了。
庭院深深藏帅府
新凤霞与吴祖光结婚后不久又搬进了王府井帅府园马家庙九号,九号院是个大四合院,这个院落是吴祖光从香港回到大陆后,在北京购买的。当时吴祖光怀着一片赤诚之心回到祖国怀抱,投身国家的建设。吴祖光在北京没有房子,于是他决定在北京购置房产,准备在这里安家。吴祖光购买的这所四合院在协和医院旁边,房主就是著名的妇产科医生林巧稚。新中国成立后,林巧稚搬进了协和医院的宿舍,便将这所四合院送给了她的亲戚,吴祖光是从她的亲戚手中买来这座四合院的。新凤霞与吴祖光结婚后就居住在这里,他们度过了一段幸福时光。
在新凤霞的回忆录中记载,他们婚后居住的四合院门牌号是王府井帅府园马家庙九号,王府井和帅府园这两个地点,打开现在的北京市地图就可以轻易找到,但是具体到了马家庙就困难了。我在地图上王府井和帅府园附近如何仔细查找也找不到马家庙的身影,只是找到了东帅府与北帅府胡同,哪里有马家庙呀?我赶快找来地名志的书,想从中查找出马家庙的准确位置。我在王府井和帅府园附近的胡同中搜索,终于工夫不负有心人,我在书中找到了有关马家庙的记载,这才知道,马家庙在1965年整顿地名时并入了北帅府胡同。
乘坐公交车来到了王府井,帅府园胡同就在王府井的东侧。在王府井附近与“帅府”有关的胡同有三条,分别是帅府园胡同、北帅府胡同和东帅府胡同。从地图上看,这三条胡同占据了北、东、西三个方向。帅府园胡同的得名是因为传说最早是唐代名将罗艺府第所在地。清光绪时称帅府园。据《京师坊巷志稿》载:“神机营所属威远营捷字步队置厂于此。”民国时为卫戍司令部。从此地设置的府第和机构可以看出,帅府园胡同可是和军事有着不解之缘。不过我想胡同称为帅府应该更多的是和罗艺在此地居住有关。罗艺是唐朝的猛将,如果从现在的地名分析,当年罗艺的府第应该是占据了帅府园胡同及附近的大片地方。
从协和医院往北,就是东帅府胡同,再往北才是北帅府胡同。北帅府胡同在民国三十六年(1947年)称此名,“文化大革命”时一度称为反帝医院北巷,后恢复原名。在我探访时,北帅府胡同已经消失了,我在协和医院北侧找到了东帅府胡同,也看到了煤渣胡同,唯独没有找到北帅府胡同。在老地图上北帅府胡同在东帅府胡同之北,煤渣胡同以南。而现在东帅府胡同和煤渣胡同之间,拔地而起的是新盖的协和医院外科楼。想来北帅府胡同已经被拆除了,胡同消失了,当年新凤霞和吴祖光居住的四合院自然也一无所获了。不过还好,有新凤霞的回忆录,为我们展现出当年小院的样子:“这所四合院很讲究,外边是两扇圆大门,敞开能开进汽车,通过一条小道、高台阶、红漆大门、门道,转过去一个小拐弯圆月亮门,有个四方小院,出了小方院子,通过四扇门才进到里院,东、南、西、北四面房,四面都有耳房,北屋七间,东西屋各三间……院子很宽敞,外院墙有爬山虎。北京四合院讲究:天棚、鱼缸、石榴树,进大门有影壁墙,小院子有两盆大石榴树,石榴花可鲜红了!里院有棵凤凰树,过房高的海棠树,白色、紫色的丁香,靠南墙白玉兰,葡萄架,石桌、石墩,加上数不尽的各种盆花。”在新凤霞的记述中,一个充满了生活情趣的小院子,生动地矗立在那里,让人向往。在这座四合院中,新凤霞夫妇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文化界、戏剧界的朋友往来不断。
新凤霞结婚后,在丈夫的帮助下,文化水平提高很快,不仅掌握了文化知识,文化修养也不断提高,在艺术上取得一个又一个辉煌成绩。这座四合院更是孩子们的天堂,胡同邻居的孩子都爱来到新凤霞家的院子玩耍。在这座院子中留下了新凤霞和吴祖光的幸福生活,留下了孩子们的欢笑。
然而在“文化大革命”期间,新凤霞一家在马家庙九号的幸福生活被打破了,先是院子里搬进几户“造反派”,抢占了西屋和南屋,接着来占房的人源源不断,新凤霞和吴祖光被迫离开了这座留下他们幸福生活的小院子,开始搬家了。
从和平里到东大桥,繁花落处寻故人
吴祖光在寻找房子时,选定了和平里十四区十四楼三单元302和303两个单元。和平里小区是当时新盖的小区,是那种楼房的单元房建筑。和平里小区里新凤霞家的两个单元房,每个单元有两间住房,一大一小。对于一直住在四合院中的新凤霞来说,突然搬到这样狭窄的单元房中,一时也是难以习惯。新凤霞但求在这里住着能够过上平静的生活,然而事事总是难以遂人愿,依然有人想着法子到新凤霞家占房居住。新凤霞依然是忍了又忍,他们一家在和平里小区居住有10年的光景。
1976年,新凤霞一家又要搬家了,这一次是搬到朝阳门外东大桥。这处单元房暖气好,日夜供暖,新凤霞患有关节炎,她在“文化大革命”中又被迫害瘫痪在床,这样的环境对她的身体有益,吴祖光决定搬家。新凤霞和吴祖光在东大桥的新家度过了他们的晚年时光。
“文化大革命”结束后,新凤霞因为身体原因离开了心爱的舞台,但是她没有向命运低头,她用自己能动的右手,写出了一部又一部回忆录,画出了一幅又一幅国画,新凤霞的艺术生命用另一种方式得到诠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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