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富平县东北乡、铜川、耀县一带,五十岁以上的人,一提起碗碗腔皮影艺人刘贵堂,无不啧啧叫好,赞不绝口。由于人们热爱刘贵堂的艺术表演和唱腔(他能挑签,能唱、能弹、能打),赞赏他的创作才能,多年来便流传着很多神话般的传说。
因为刘贵堂生的方面大耳,仪表堂堂,人们就说他有帝王像,他父母怕他夭寿,就让他去唱戏,可在演戏中充当帝王;同时给他扎了耳孔,带上一个小锁子,以防夭折。的确,我小时候还见过刘的耳朵上确实有孔,却没有见到有什么小锁子。
因为贵堂好学好问,知识渊博,人们就说他是中举以后才学唱戏的。他编过好多戏,经常用自编的历史戏对台取胜。因此,人们传说:一次在某地对台,他现编一本《碌碡成精》压倒对方。
刘贵堂是富平县薛镇乡宏化村刘家农业社人,与我村是近邻,生于一八六五年(同治四年,岁次乙丑)卒于一九四六年农历二月六日,享年八十一岁。小名丑儿,老人都说他的戏班是“丑儿家戏”。他父亲是个唱秧歌戏的,唱三花脸。他受乃父影响,从小就爱上了戏曲艺术。旧社会的“戏子”,当然家贫。据刘对他的儿子说:光绪三年年馑时,刘家全村三百多人,死的逃的剩下了七个人,所以远道的人都把他的村子叫做“空空城”。他和一个妹妹,也靠父亲卖艺谋生,正如人常说的:“积财千万,不如薄艺在身。”刘小时候就立志学戏,十五岁时,父亲去世,有人约他包收畜税,他断然拒绝,专心去学习碗碗腔皮影。他的师傅是盘石南王堡王道贤,王是当时很有名的“前手”,名师出高徒,他很快学成,从事这一艺术生涯六十余年,从无间断。刘还让他的三个儿子,全跟他学戏。大儿子兴汉,学“前手”,很有成就,可惜中年亡故。二儿子普汉,学“打后台”,三儿相汉,学挑签子,他俩都有相当成就,曾在一九五一年与另一碗碗腔世家窦有才、有智(十四红)弟兄联合成立皮影社,继续演唱。虽以后因故散伙,但仍热爱本业,至今念念不忘。因贵堂的熏陶感染,他的孙子辈中,热爱和擅专戏剧者,也大有人在。
刘贵堂热爱本业,能刻苦钻研技艺,还能团结同伙,互相砥砺,精益求精。和他最知己的艺人张世英(宏化村马张寺人,小名甘娃子,探花张青云之孙),在碗碗腔皮影上转一回,终生与他同伙互帮互学,情谊最深。还有盘石普玉(小名蛟娃子,拉二弦)、盖村盖九春(帮档),他们四人,同台演戏竟达四十年之久。人常说“不怕曲儿丑,就怕一合手”。刘贵堂的戏,其所以十分受人欢迎,就是他的班子人事固定,配合紧密,天衣无缝,演出效果特好的缘故。群众还说:“丑儿家戏,搭起台子就咪咪咪”(唢呐声),说明他从不磨磴,油呀茶呀的要这要那。戏临完,群众要求加演一折两折,他一般都能做到,群众很满意。
刘贵堂唱戏,字正腔圆,音韵和谐,不卖嗓子,人人听得清,听得懂。所以群众说:贵堂的戏是“隔帘说书”,真正起到“高台教化人”的作用。由于他在铜、耀、富北一带演戏六十余年,为这一地区人民所喜闻乐见,这就形成了以他为代表的北路碗碗腔。他和同、朝、渭、华一带的东路腔截然不同。历史久,地区广的东路碗碗腔,在这一带倒不受欢迎。由于贵堂从业时间长,造诣深,这一带的皮影艺人,不论是他的徒弟,或是向他领过教的同行朋友,都对他十分尊崇。于是刘贵堂便很自然的成了北路碗碗腔的泰斗,影响至今,为人称道。
刘贵堂的另一特点是好学好问,能认真钻研剧本。他对每句唱词、每句道白、每一典故、每一典故、每一历史人物、每一字音、字义,都多方询问、查考,弄清究竟,他晚上唱戏,白天走访举人、秀才、教师,不耻下问,精心研讨。因此,他对史鉴精熟,学识渊博,连一些有学问的老先生都叹服不已。这一点,不只各家“前手”不及,即东路名艺人“一杆旗”,也常和他来往,向他领教,互相切磋。可见,文化造诣对一个戏曲演员是极为重要的必备条件。
县政协副主席八十二岁的韩赫侠老人曾记得,一九二零年以前某年夏天,他在刘家城西南,大道旁埝头上小庙遇见刘贵堂在庙内乘凉,曾携带两套曲本作枕头,(记得是李渔与蒋心馀的曲本)可谓寝馈于戏曲事业中。据笔者所知,宏化李家李子仁有一部《笠翁十种曲》。
据说刘贵堂原有剧本二百多种,吃本戏有五十余本。他因热爱本业,经常多方收集,抄写剧本,更重要的是他自己编写了很多。碗碗腔的传统剧目,多是传奇和神话戏。而刘因对史鉴精熟,编写了很多历史剧,特别是三国、列国戏。有一次,他到某地演戏,人家要点“二桃杀三士”这本戏。他说:“请给一部列国,即可演出,因为列国人名难记”结果,找到一部列国,就演出了这本戏。所以人们说他只要有书,就能演戏。可见他编写剧本是很容易的。当他八十岁时,还编写剧本,卧病在床,还惦念着有一本戏为请抄出来。戏剧界的同行,都向他要本子。据说阿宫腔艺人段天焕就向他要过好多本子。段唱《舌战群儒》,就是刘自己编的。易俗社王绍猷先生还曾要去《盗兵符》《燕王回南京》两个本子,并请他去易俗社协助工作。他以年事已高,又以自己纯系自学,恐为文人先生耻笑,拒绝了邀请。贵堂晚年已不能唱戏,将本子毫无保留地散发与人,因而现在连一个本子也没有存留下来,更无法知道他都编了那些剧本。这是很遗憾的。
刘贵堂一生热爱戏剧事业,从不也可能发家致富。他一直生活贫苦,常常是种麦没籽种;过年没年麦。但他德高望重,讲求信义,为邻里所尊崇,因而慷慨解囊,帮助他的人就很多。有一次,他用手推车推戏车去湾里演戏,赵承基就送他一头价值六十元的驴子,让他驮运箱子。虽然刘贵堂的家庭生活很苦,但他有钱就添置戏箱。他领铜川孙家箱子数十年,箱主未添一件,全是自己添置更新,后来折价全部归己。他临终时,除几亩薄田,数间厦房外,只有一付完整的皮影戏箱,是他唯一的宝贵遗产。他的儿子一直把它保存到“文化大革命”,竟被“革命小将”破坏了。
刘贵堂老先生去世已经三十八年了。他的小儿子将近七十。他的三个高徒李志芳(薛镇乡韩家村人)郭炳彦(原籍雷古坊乡郭家窑,解放后落户刘家同村)盖九锡(到贤乡盖村人)也都早已下世,现在了解他的详情的人已经很少。笔者只能就所调查了解到的记载下来,表示对这一著名戏曲艺人的怀念和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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