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型现代戏《秦腔》的思考

中国茅盾文学奖作品、贾平凹的小说《秦腔》40多万字，其作品意在为中国农村改革30年树碑。文化的容量与社会的信息相当丰厚。把如此庞大的乡村史诗浓缩在两个小时的舞台上展演，其艺术概括与整合的难度,可想而知。

令我十分惊叹的是，戏曲《秦腔》极巧妙地抓住了小说《秦腔》记述的老主任夏天义为农耕而保地、淤地，与新主任夏君亭为商业开发而占用土地之间的矛盾与冲突；白雪坚守秦腔剧团与夏风要她调离秦腔剧团的矛盾冲突；以两条交织的戏剧冲突主线,厘清了小说复杂的生活纷扰，举其纲、张其目、传其神、抒其情，较整体地再现了小说的艺术魅力和史诗般的思考力。这是一种艺术精神的担当与灵魂的救赎。

戏曲《秦腔》，深入探索了秦腔衰落的社会境遇和文化真相，同时彰现出秦腔生存、发展的顽强生命力，高亢地唱出了秦腔艺术,在全球化、异质化、商业化、娱乐化的多元文化生态中，与时尚、流行的文化相抗衡的艺术感觉与意味；唱出了秦腔精神复苏和光大的悲壮与苍凉，深深触动了人们的灵魂，引起观众强烈的心灵共鸣。这种文化价值将会被时间不断地生发光大！

戏曲《秦腔》改编得十分成功，剧情与人物表演没有刻意对接肤浅的宣传和道德的说教，没有谁是谁非、谁对谁错的争议和所谓新概念、新思想的图解。而是超越现实的是非得失的矛盾悖谬，着力在矛盾冲突中充分挖掘和展示每个人物的性格和精神世界，着力开掘和展示人性的光辉与丰富。

舞台《秦腔》塑造最成功、最靓丽、最感人的艺术形象是白雪。白雪是秦腔艺人，也是秦腔的代言人与守望者，她酷爱秦腔，苦苦依恋她十年的秦腔艺术生涯与成就，尤其深爱县剧团并愿赴汤蹈火去拯救陷入危机中的县剧团。她因此而与一心要调离她进大城市而改行生活的丈夫之间，发生了剧烈的矛盾。她苦苦挣扎在秦腔与丈夫之间，挣扎在心爱的艺术与温馨的家庭之间，双方的坚持导致情断义绝就成了必然悲剧。爱情破灭、孩子流产与离婚的惨重打击，并没有改变她忠诚于秦腔艺术的事业心与初衷。她像秦腔天使，挺立在古戏楼前。

梅花奖演员惠敏莉塑造的白雪，呈现出人性的真善美。这种美是从灵魂深处开掘创造出来的。她把白雪对人善良、对事负责的心灵美，对艺术执着的人格美，对夏风一家的忠孝美，对事业坚守的女性特有的韧性与牺牲精神的人性美，表现地淋漓酣畅，苍凉悲壮，感人至深！这无疑是秦腔表演艺术家应有的境界。

戏曲《秦腔》借助编导、舞美、音乐、效果、表演等全面创新，营造出一种以开掘人性美为纲，以守望秦腔艺术之魂，展示秦腔生命力为主线，以平凡人生活变化来表现社会重大变革，以秦腔艺人个体生命体验反映中国民间传统文化命运的现代舞台艺术新境界。现代戏《秦腔》一改以往大投入、大制作、大场面的豪华大气的风格，还原现代农村生活的传统、朴素、本色以及在原汁原味中变化的文化形态，加大了传统秦腔舞台表现形式和秦腔音乐元素的传承分量；在继承经典与程式的前提下,进行改革创新，使古老秦腔表现形式，吸收了现代声光电音像、影视、话剧、流行音乐等新元素，融入其他艺术形式，以丰富饱满自身的表现形式，让秦腔舞台艺术应时而变，重放异彩。

引生自残那场戏的设计与表演，格外新奇而震撼。引生是《秦腔》叙事的串线人物，他几乎是主人公的影子，又是透视戏剧冲突的视点。他疯狂地爱白雪和白雪演的秦腔，爱得迷乱而理性，爱得执着而毫无结果，爱得丑态百出而丑陋不堪，以至于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正直而挥刀自残。迷狂到极处其实是清醒到极致，丑陋到极处其实是壮美到极致。从设计到表演把这个小人物的大爱张扬出来，把令人扼腕感叹的沉甸甸地思考，定格在观众面前，让人们从乱哄哄的社会纷扰与世道畸变中听到了人性正直的呼唤。

戏曲《秦腔》创作成功是秦腔艺术多方面的收获，是为秦腔舞台艺术强根固本的一种时代责任的表达；也是为秦腔艺术开拓创新发展而探索的一种艺术实践。秦腔是百姓生命精神中的日华月光。白雪与引生，还有清风街爱秦腔的父老乡亲们，正让日华月光更为耀眼地走进千家万户哩！

作者：方越（著名评论家）西安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