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常听秦腔。大概到十一二岁的时候,村西农场办了家戏校,一些伙伴就去学戏。我父母不让我去。我家是书香门第,祖父是远近闻名的秀才,书法一流,文章一流;父亲是中学语文老师兼美术老师;叔叔的书法也很了得,但却进了木偶剧团拉起二胡。父母不让我去学戏,我常常逃课,偷着去看小孩学戏。那时就会了《三对面》、《赶坡》,旷野哼哼可以,哪能套得伴奏。
后来,学业繁重,就离戏远了。及至大学毕业,在河南呆了几年,回陕西就听不惯秦腔,总觉得秦腔在哭,不如豫剧好听。上了几年班,真的完全忘了秦腔。后来,我在《喜剧世界》做编辑,主编金铮(几年前已去世)是剧作家,副主编(兼)武元是戏剧理论家(时任《当代戏剧》副主编),那时还认识了傅祖浩、范角、蒋兆强等剧作家,还认识了作家陈忠实(能唱须生,还不错呢),评论家王愚。编辑部每个大礼拜(当时还是大小礼拜制)的周五,金主编请全体编辑吃饭,于是,有些编辑就唱戏,武元老师的任派小生很到位。我就又一次的喜欢上了秦腔,但还是不开口唱,只是听。
1994年我因为个人原因离开《喜剧世界》,也写戏曲剧本。那年夏天,我常回家乡,为的是完成剧作,完成了秦腔剧本《乘风船》,眉户剧本《王木头休妻》的初稿。
我常在家乡,就有了严肃的人生思考,有了沉重的思想撞击。人生的苦大于乐,人生是悲多于喜。人生愁苦多,愁长不大,愁学不好,愁考不上大学,愁工作,愁挣钱少,愁讨不到老婆,愁养孩子,愁孩子长不大……这时候,曹操能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我怎么办?广大劳动人民怎么办?
何以解忧,唯有秦腔!
于是,有了秦腔,没了忧愁。
我就常常听秦腔磁带,有个孙存蝶的《孙存蝶吼秦腔》,是我所喜欢的,他在里边有两段唱,一段是模仿任哲中的《夫妻们分生死》;一段是模仿焦晓春的《祭灯》。我常听得泪流满面。于是,人生的烦恼就减去大半。也学唱,但只得皮毛。
1994年底,应聘在西高新一家软件公司作美工(直到现在)。买了很多磁带,那时还没有碟机。更多的是任哲中的,还有焦晓春的。当时住在西何家村。有位大胡子朋友,是村子的农民,书法很好。书画本一家,与他有了过多的交流。每周六,在他家门口搭起架子,自乐班活动(当然以后移到村委会活动),大胡子就鼓励我唱。因为他拉二胡,知道我能哼哼。我就开始唱,唱的是《夫妻们分生死》,有时偶而也唱《祭灯》。于是,每周都去,秦腔也就成了我生活的一部份,一次不去很难受。我学了很多小生戏,大多是任哲中的。能把《花亭相会》与别人对完,《血泪仇》中王东才的几段唱,《祝福》中贺老六的几段唱,以及《周仁回府》中的《悔路》,《夜逃》都能唱。
任哲中只唱小生戏,那我也只唱小生戏。任哲中是我所极为推崇的秦腔大师,他红于《花亭》,盛于《回府》。我想,戏不在多,唱好就行,更多的,我只唱《夜逃》和《悔路》。
无意中,说了一段快板,很多票友说,你演丑不错。我不想演丑,心情高兴时可以演。但在自乐班里,丑很缺。但,我还是认为我是唱小生的,而且只唱小生,其它行当不涉猎。
有一次,在一台晚会上,我见到一个女孩,不认识,身材很好,长得也漂亮。就想认识,打扮入时的她对我不屑一顾,因为我胖,丑,穿着也土气——我的很多美工同事同行,留长发,穿怪服,把自己打扮的就像个艺术家,我从不,我更喜欢穿普通的服装,把自己隐藏在人群里。我给她留了电话,她看都不看,塞进包里。我却忘了留给她我的名字。后来我在台上说了乔慷慨的一段《戒烟》,掌声不断,笑声不断。下了舞台,被很多年轻人所围,要联系方法。那个女孩远远地看着。我过了一把明星瘾,很快离开晚会现场。过了几天,有女孩打电话来,总机问找谁?说不知道,只知道胖胖的,会说快板。总机就转给我。那个女孩姓王,后来就成了我的女朋友。她后来极力反对我唱戏,我就又一次的疏远了秦腔。爱好与她相差甚远,越来越觉得她只是个花瓶,还不让我唱戏。我们的感情越来越不好,见面就吵架已是很平常的事了。谈不成就分行李,回高老庄也好回花果山也罢。2001年9月11日,她与我正式分手,晚上美国的双子星就被撞了。万岁!我又可以跟我的秦腔在一起了!我爱秦腔,拥着秦腔,抱着秦腔……(此处删去327字)。
新的世纪开始了,新的人生也开始了。四年失败的恋爱,使我很腻味儿女情长,对小生戏失去了兴趣。开始转唱须生,学刘随社,学李发牢。不唱儿女情长,唱国家大事,学《法门寺》郿邬县令,学《放饭》的朱春登,甚至跟票友乱弹唱《赶驾》,我演赵匡胤。尽管,我也演丑角(说实话,我一点也不喜欢演丑角,但出于无奈),然而,已不再唱小生戏,把自己当成唱须生的了。
于是,我就只唱须生。另一个原因是,我把小生的唱段改成赞美基督的唱词,所以,基于敬畏上帝的考虑,就不再唱小生戏。
单身孤独久了,难免又想找女朋友。我是孑然一身,有时不免悲从中来。人生的愁苦真的太多,唱一段秦腔,浑身上下,筋骨都是舒爽的,胜过按摩。业余爱好就剩下秦腔。因为信了主,烟也戒了,酒也戒了。平常业余时间,除了去教会做礼拜,就是去唱戏。
我很爱秦腔,但也决不会被秦腔牵着鼻子走。因为,秦腔是为我服务的(我是站在爱好者的立场,非专业演员的立场),不是我为秦腔服务的,当然,我也更愿意为振兴秦腔尽一点绵薄之力。
有了秦腔,人生就有了乐趣,色彩和味道。秦腔是我的宠物,我的贵宾,我的最爱,我的情人。
育龙于2002年9月26日西安
发表评论 取消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