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即使在昆剧兴起后,南戏仍在较大范围内流播、传布,以诸腔并盛的方式存而未绝。南戏以曲子的形式长期存续。其传播与两个问题密切相关:一与北曲在明代的持续存留以及在南曲系统的逐渐渗透有关,二与南曲的昆化有关。除南北合套外,北曲对南戏的“侵入”还采用以下方式:一是散曲之北套被曲家移植到南戏和传奇中,二是杂剧中的“折”被有机甚或机械地挪移到南戏和传奇中。最早的南戏散出昆腔化应该是在万历朝的初中期完成的,而南戏的昆化则是一个持续很长的历史过程。所谓南戏和传奇的界分,不论是就其本来的内在学理逻辑来讲,还是就对戏曲史建构的宏观影响而论,都存在这样或那样的问题,显然是一个“不该发生的故事”。南戏在江浙一带的传播再次证明:所谓传播史往往就是变异史。
关 键 词:明代南戏/传播/北曲/清曲/折子戏/界分
作者简介:王宁(1967- ),山西临汾人,博士后,苏州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戏剧戏曲学。江苏 苏州 215123
标题注释: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南戏文献全编》整理与研究”(13&ZD114);江苏社科基金重大项目“江苏戏曲文化史研究”(13JD008)。
南戏至明代,多有视若秋后黄花者。通行的几种戏曲史著作中,明代部分多被传奇和昆剧所占据。以文本论,传奇有“骚雅沸腾”之盛,曾风靡大江左右;就演剧而言,昆剧有“四方歌者,皆宗吴门”之誉,后又流播天下,几遍海内。而明代南戏则由于遮蔽于光彩照人的传奇和昆剧身后,几乎失去了本来面目。但若仔细推究不难发现,南戏至明代其实仍绵延不绝。不惟明初,即使到了明末,南戏仍以不同形式余音缭绕、不绝于世。关于明初南戏,有学者曾经提出“明人改本戏文”的概念,以纠正人们对于明初南戏的忽视。[1]而昆剧出现之后的南戏状况则由于种种原因仍沉埋不显。故考察明代南戏的存留情况,不仅可以补戏曲史研究之缺欠,更可以纠正学者心目中之偏颇,其必要性和重要性,不言而喻。
一、明代南戏演出和传播的活跃程度
以万历朝为例,万历时期是中国戏曲的一个黄金时代,也是昆剧发展的繁盛时期,戏曲创作和演出均达至前所未有的高峰,昆剧也由于空前发展,成为中国古典戏曲史的显流。然而,正是由于这种显流的凸显,也同时形成了对弱势南戏的遮蔽和掩盖。尤其是对持简单线性思维的戏曲学者而言,以南戏—杂剧—传奇—地方戏一脉相承式的思维方式来结构中国戏曲史,很容易形成自万历朝始昆剧代替南戏、南戏就此消亡的错误看法。
实际的状况是,即使在昆剧已经兴盛的万历时代以至明代末年,南戏仍然拥有着强大的生命力,仅从表1万历朝刊刻的戏曲选本中所收南戏和传奇作品的不同比例考察,此结论即一目了然:
排除编辑者的个性化偏好以及时风等影响因素,从十五种戏曲选本中仍不难看出一些问题来:除《群音类选》和《月露音》外,各选本收录的南戏数量均占据绝对或相对优势。比例较为悬殊的《玉谷新簧》和《南音三籁》中,南戏数量均超过传奇一倍。而就具体出目(曲目)数量而言,《南音三籁》中的南戏数量甚至多达传奇数量的四倍以上。结合戏曲史的具体背景不难看出,南戏相对于传奇的这种优势,可能不仅仅表现在出版和刊刻方面,比如当时很多“曲子类”选集如《吴歈萃雅》与《南音三籁》中,出自南戏的曲子也占据明显优势。这种情况说明南戏的很多曲子当时仍流行“歌场”,以至于很多曲子选集在收录时,都将这类曲子与散曲放在一起。而很多选本收录戏曲散出时采用念白和曲文兼收的做法,则被很多学者解读为当时“散出”流行的证据。换言之,除了刊刻本的阅读接受之外,即使在昆剧已经十分流行的万历朝,南戏也仍以清曲和散出演出的方式在广大地域传布和流行。
必须指出的是,明代戏曲选本中南戏相对于传奇的这种优势的存在,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即现存很多戏曲选本中的南戏,显然来自更多不同的声腔。由于作为传奇统计的曲目主要是以昆腔作为载体的,这就使得多声腔的南戏显然具有了数量优势。但在这一现象的背后,潜伏的却是明代诸腔并盛的历史面貌。换言之,所谓明代南戏的繁盛,是以诸腔并盛为存在方式的。如早期选本《风月锦囊》卷一中,就收录有属于青阳腔系统的《新增北武陵花》“负剑西游”等曲,可见当时清曲也本有不同腔系。[2]而南戏这种多腔并盛的历史面貌,很容易被传奇创作的繁盛和南戏文本的相对式微所掩盖,因此,值得戏曲史研究者特别关注。
发表评论 取消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