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万春演武松,细腻独特,别具一格,令人久久不能忘怀。《狮子楼》中,武植(大郎)被恶霸西门庆害死后,武松公干归来,并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一切。这时,李万春的出场是态度从容、心情舒畅的。他一反传统中所唱的两句抑郁、深沉的[二黄摇板]:“一日离家一日深,好似孤雁宿寒林。”而改唱四句开朗的[西皮摇板]:“太爷命我到东京,公干完毕转回程,土兵带路往家奔,不知兄嫂可安宁。”
显然,那两句[二黄]与人物情感不符,而这四句[西皮],不仅交代了武松的来龙去脉,并给下面表演提供了依据。在走访何九叔时,李万春的表演富有层次变化。当这位“既怕西门庆,又怕武二郎”左右为难的何九叔推脱不知时,武松问:“当真不知?”李万春念得语气和缓,其潜台词却很清楚。当何九叔二次推脱时,李万春就用了一个“小调度”——-下意识地往前拉了一下椅子,然后问:“果然不知?”声音稍微颤抖,语气略带质问。当何九叔再三推脱时,他马上脸色一沉,说:“好!不知也好!”同时从靴筒里拔出短刀,顺手插于桌案,然后虎视眈眈地说:“俺有刀,你有命!若不实言,管叫你命丧刀下!”说着离开了椅子,弓箭步一站,左手搂着水袖,右手紧握铁拳,瞠目闭口,气势凌人,何九叔则惊慌地跌坐在地,一逼一惧,一高一矮,形成鲜明的对比,组成了一幅生动的画面,将武松急于弄清事件真相的迫切心情表露无遗。
弄清真相后,何九叔献出武大的骨骸和西门庆的赃银,武松虽然气愤已极,但对何九叔的转变并愿出面作证的行动,表示欢迎和感谢,李万春念词的语气也随之缓和下来。武松下场时,有一组矫健、敏捷的外部动作,即施礼告别、撩袍、抬腿、转身、抓袖,节奏相当明快。这组动作形神兼备,把武松获得真情的喜悦和替兄报仇的决心,刻画得淋漓尽致。“酒楼”一场是戏的高潮,李万春在开打时不是单纯卖弄技巧,而是密切结合剧情和人物的复仇心理。例如,武松上楼后,西门庆先发制人,顺手将酒杯掷出,而武松顺手用单刀一抽,打飞了那只酒杯;西门庆立即掷来酒壶,武松单手接住马上又回击过去,打掉西门庆的帽子(鸭尾巾)。这两个动作,说时迟,那时快,既干净又准确,莫说剧中西门庆闻风丧胆,就是观众也拍案叫绝。当二人交手架住后,为了突出武松的正义性,遂将老本中西门庆的念白的最后一句移给武松,使戏的思想性提高了一步。老本中西门庆有这样四句话:“武二好大胆,上楼把爷赶,杀人要偿命,欠债也要还。”最后一句,不知所云,因为武松从未欠过这位高利贷者的债,倒是他欠下了武松一笔血债。所以李万春演出时,便改为由西门庆念前三句,武松接念:“欠债也要还!”这里既是反驳又阐明了西门庆的罪状和自己此来的目的。
再如《打店》中,武松发配途经十字坡,投宿在孙二娘的店中,因彼此不相识而产生猜忌,酿成了一场夜间搏斗。李万春的表演相当细腻,他手举着蜡台,带着疑虑的神情,顺着烛光观察墙壁,或仰望,或倾听,神情都很真切。李万春在处理这一组动作时,吸取了“罗汉拳”的体势,动作既真实又优美,有力地刻画了武松粗中有细,遇事沉着的性格。
在与孙二娘的交手中,他很注意规定情境的特殊性,在深夜中“摸黑”开打时,全凭听觉和其它感觉判断方位,以做出进攻和防卫的决定,在这里,演员的动作富有节奏的变化,一张一弛,错落有致。而格斗中的“剟攮子”最为精彩,武松夺过匕首,刺向孙二娘的腹部,孙二娘慌忙躲闪,一个“扑虎”匍匐在地,只见武松顺势将匕首擦着孙二娘的头皮,直挺挺地插在台板上,颤颤巍巍,寒光四射。每次演到这里,观众无不惊叹,在替孙二娘捏了一把汗的同时,报以热烈的掌声,为这一技巧的运用娴熟并渲染了生死格斗的气氛而拍案叫绝。李万春在运用这一技巧时,毫无做作之态,而是信手拈来,百发百中,做到稳、准、狠。这一方面需要深厚的武功基础,更重要的是需要深入角色,反映生活,从而给人以真实感。
李万春的表演之所以真切、生动,细致入微,主要是他注意从生活出发,而又高于生活,将艺术技巧作为手段来塑造人物服务,因此富有艺术的魅力。由于他能够深入角色,开掘人物的心理活动,同时还善于适应和利用规定情境,在表演中展开想象,从而使人物的形象更加丰满,因此,即使对戏的情节很熟悉,我们也会有新鲜之感而百看不厌。

(摘自 《中国京剧》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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