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戏曲小戏历史和现状的感想——赵燮雨 王潞伟
戏曲无论你认为她最早源自巫神祭祀还是田头山歌或是其他来头,都可以说经过了小戏创作表演这个必由之路。
作为草根艺术,民间小戏源于百姓的日常生活,同时它又积极地反映和参与着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频繁演出于各种场合。多为家长里短、男女爱情、社会丑恶等社会生活场景再现,成为社会生活的一面镜子,处处洋溢着浓郁的生活气息和乡土味道。
小戏虽然短小,但相对来说故事照样完整。对照大戏的制作经费精力人员布景服装,其简捷便利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从戏曲本身的娱乐教化功能这一点上,其作品意义和发挥作用则可以说是等同于大戏。因为投入成本低廉,小戏的轻骑兵特色使得它在戏曲历史上有着不可低估的重要地位。无论是走乡串村进入校园走向世界,小戏无疑应该是戏曲界的首选剧目。
拿长三角滩簧戏做例子。在沪剧传统剧目"九计十三卖"中,以"卖"字当头的全部是小戏,也就是俗称的对子戏,如《卖花带》、《卖花球》、《卖桃子》、《卖冬菜》等均以卖字当头。此外,诸如《庵堂相会》(也称小庵堂,包括搀桥盘夫,不是称作大庵堂的全场)、《阿必大回娘家》、《陆雅臣》、《打花包》、《磨豆腐》、《秋香送茶》、《女看灯》、《小分理》、《卖红菱》、《洞中台会》、《剪刀口》等等。
对于沪剧的姐妹剧种甬剧,“七十二小戏”则是甬剧传统剧目的早期代表。《卖橄榄》、《绣荷包》、《卖草囤》、《卖青灰》、《赠兰花》、《赠六件》、《绣香袜》、《绣花鞋》、《绣龙衣》、《打花色》、《打筒宝》、《双投河》、《双卖花》、《小卖花》、《买郎眠》、《游码头》、《采石榴》,《背过桥》、《车木人》、《闹龙舟》、《东楼会》、《借披风》、《还披风》、《过五关》、《七个月》、《十魂牌》、《王老才》、《翁郎中》、《阿增算命》、《背包过门》、《男告私情》、《小唐王》、 《香佛手》、《卖冬菜》、《摸丝螺》、《公媳唱曲》、《唐小六》、《陆永和》、《双磨豆腐》、《后磨豆腐》、《扒垃圾》和《卖馄饨》等等。
比较年轻的黄梅戏在剧目方面,号称“大戏三十六本,小戏七十二折”。小戏大都表现的是农村劳动者的生活片段,如《点大麦》、《纺棉纱》、《卖斗箩》等等,还有大家都非常熟悉经久不衰的《打猪草》和《夫妻观灯》。
山西民间小戏剧种近50种,主要有雁北耍孩儿、灵丘罗罗腔、朔州秧歌、繁峙秧歌、二人台、晋北道情、临县道情、孝义碗碗腔、上党落子、眉户、祁太秧歌、襄武秧歌、壶关秧歌、洪洞道情等。但现状不容乐观,五十馀种小戏近一半已经消亡,现存的民间小戏也呈现低迷甚至濒危状态。如泽州秧歌,一直以来没有专业剧团,长期处于打地摊演唱故事阶段,但因其流布区域广泛,业余班社众多。清代末年,在吸收了大量民间小调的基础上,加入了简单的故事情节,人物也由原来的第三人称发展为分生、旦、丑等行当的第一人称形式,逐渐发展成为边歌边舞的地方小戏。不仅演出一些大型连台本戏,如《蜃中楼》、《白蛇传》、《三洪传》、《粉妆楼》、《上坟路上》、《牡丹亭》、《刘公案》、《五女兴唐传》等;而且还表演一些小型单本戏,如《打油堂断》、《下棋》、《上坟路上》、《打酸枣》、《渔舟》、《当箱板》、《打棒槌》、《闹猪场》等。再如左权小花戏,抗日战争时期,左权县作为敌后根据地,抗日革命政府以小戏形式,进行宣传,组织群众联合抗日,对左权小花戏进行了改造、提高,小花戏真正开始成为了一种较完整的舞台戏曲形式。相继创作演出了《送哥哥参军》、《保卫黄烟洞》、《小放牛》、《上冬学》、《回娘家》、《四季生产》等反映当时斗争生活的小剧目,成为教育人民,鼓舞士气,打击敌人的有力武器。
百戏源头的舞蹈刚开始时也只是短小片段并无大型舞剧诞生。比如秦王破阵乐采茶扑蝶等等,更不必说上文提及的扭秧歌了。
传统小戏的编演特点之一就是“二小”“三小”戏,脚色有限,尤其是以小丑为主角甚至是第一主人公的戏目很多。在小戏中丑行不再是局限于绿叶的地位,经常风头十足。这种情况在大戏里并不多见,——检点传统大戏戏目就能看得很清楚,只是湖北省京剧院河南鹤壁市豫剧团因为由丑行演员当家这才编演了不少第一主人公是丑角的大戏。大戏小戏剧目的多寡比重在这一点上非常值得戏曲界同仁尤其是丑行演员重视。
北方剧种的代表秦腔也是如此。在此只举一个很有名的代表作《看女》也叫《两亲家打架》。原为光绪年间京剧名丑刘赶三的杰作,剧名《探亲家》。三意社编剧李逸僧先生整理为秦腔演出,《看女》就此成为秦腔彩旦的看家戏。
很多经典折子同样可以看作是一出出独立的小戏。比如独角戏——男怕的《夜奔》和女怕的《思凡》,还有《双下山》、《三岔口》、《盗仙草》、《拾玉镯》、《断桥》、《放裴》等等。甚至于可以说这些同样有着相对完整情节的“小戏”比之全场的大戏更加经常演出深受欢迎。
建国以来,小戏的创作也有不少值得称誉的好作品。比如教育意义并不亚于大戏《霓虹灯下的哨兵》的《八连之风》小戏集锦“参观展览会”“除夕之夜”等,《审椅子》是反映阶级斗争的一部小戏,《战海浪》、《雁荡山》则是全新创作的武打小戏。新鲜出炉的作品有上京名丑严庆谷的《小吏之死》和最近获得一片掌声的《惜•娇》。没有全面地核查小戏剧目,但是总体来说已经能够看出小戏数量质量上都赶不上大戏创作的份量。
改革开放,也催生了戏曲事业的繁荣景象。业内人士更加热衷于大戏精品的打造。上海京剧院继尚长荣领衔的三部精品之后又接连推出精品比如《狸猫换太子》、《成败萧何》和多次出访的《王子复仇记》。历届戏剧精品汇演无一例外都是大戏。小戏虽然也有小戏的展演,归属的级别总的来说不能和大戏相提并论。有一次全国性质的评奖活动中华颂*天鹅杯第四届全国小戏小品曲艺大展就把小戏和小品曲艺归并到一起,看起来给人的印象是小戏等同于小品曲艺同一档次。殊不知小戏一样可以有精品,比如山东有次小戏展演上的一出五音戏《王小赶脚》,就让中国剧协季国平先生感动不已。总之,戏曲界应该提升对小戏创演的全面关注。
目前戏曲不景气的氛围里,小戏越加不景气。究其原因,可以分析由这么几个方面所造成。首先,小戏演出的农业社会文化生态环境改变,发源于乡村、壮大于乡村的民间小戏,越来越不适应市场经济的快速发展,大量农村青壮年进城务工,使得农村居民数量锐减,小戏演出后继无人。其次,有关部门重视不够。由于小戏的容量规模,比较难以体现政绩。而一部大戏精品的打造则容易引起轰动有利于政声。剧协虽然重视小戏,多次组织小戏汇演,但从影响力来讲总不如大戏那么影响强烈。正如季国平先生言:“这几年在江苏张家港办过几期小戏小品编剧班,新一期编剧班又将开班,办过好几届全国小戏小品大赛,今后还是应进一步加强。”再者,有关奖项没有政策倾斜鼓励引导。比如梅花奖的评比,提倡新编大戏自不待言,后来开放演出折子戏拼盘申报时就没有强调需要有一出新编小戏在内。再是,演艺界人士本身也不够重视,总认为小戏小打小闹,成不了大气候。不但是专业国营剧团,就是民营剧团也赶排新编大戏比如《黄道婆》等等。类似风气还影响到了民间戏曲沙龙。
这种现象不光戏曲界存在,在其他文艺领域也有所反映。比如近年来小说界惊叹短篇小说越来越被轻视,中国文坛难见“莫泊桑”。稍有成就的作家一股蜂地写作长篇,连得中篇小说都看不在眼里。好像如果没有几部分量足的长篇就算不上当代作家似的。评弹界则是喜欢编演新的中篇书目,忽视短篇弹词。著名作家徐则臣在《短篇小说的凋敝与70后小说家的转向》一文中提到当下短篇小说式微,是因为70后作家队伍都逐渐转向长篇写作。相比只写短篇,绝大多数作家还是更青睐于长篇小说。这意味着存在某种“长篇崇拜”。我们的好大喜功的史诗情结从没断过,文学史和当下的文学导向也在强化长篇的地位。谁都不明说,但所有人都知道,长篇小说是一个作家的安身立命之本。对一个当下的作家,你可以靠一部长篇吃一辈子,但你没法靠一个中篇或者短篇吃一辈子,不管你这个中短篇写得多好。
与之相反的可喜情景出现在另外一些领域。比如赵本山为代表的二人转兴旺发达,“连锁店”开了一家又一家。二人台正式列入戏曲剧种,中国戏剧网站还专门开设一个专栏,其他锡剧甬剧婺剧苏剧等等都被归入地方戏同等地位的专栏之中。虽然电视剧现在越来越灌水人为拉长剧集,电影界却在回归。不仅有不少电视电影问世,而且借助于数字电影技术,大量的微电影应运而生,传播极其迅速成绩喜人。
最近看到一则消息——福建京剧院在巴黎中央理工、巴黎第十大学这两所高等院校先后演出了传统折子戏《秋江》、《挡马》和根据法国著名剧作家莫里哀的喜剧改编的小戏《司卡班的诡计》。如果说前两出传统小戏展示了国粹精华,那么第三出小戏更加和欧洲观众心心相印。相反,像大型京剧《赤壁》这样的豪华型大戏不要说出国巡演,就是国内易地上演,那舞美大制作布景和多得不胜计数的演出人员总费用都不能靠票房收入来打平,因此轻易很能来回挪窝。
奥斯卡这个电影界公认的最高殿堂,在年度颁奖中同样没有忘记短片。尽管影片长度有显著区别,小金人是一样制作决无差异。恐怕大家不一定熟悉的还有奥斯卡动画短片授奖,和通常电影院看到的迪斯尼动画大片分别开来申报提名最终获奖一视同仁。很遗憾的是中国大陆不但长片最终和奥斯卡无缘,短片更是颗粒无收。
希望戏曲界能够重视小戏的编演,尤其是小剧场演出日益受到欢迎的当下更加应该看到有戏曲舞台小戏的蓬勃兴盛。写到最后,顺便再次推介小戏剧本《钻石项链》、《狭路相逢》、《红丝恨》、《伤逝篇》、《可卿之死》、《遇仙记》、《千里东风一梦遥》、《一骑红尘》等,这些剧本大多已经出版,其中不乏获奖作品,敬请有关方面关注。
文章发表于宁波戏剧沙龙杂志
备注:第二作者系山西师范大学戏剧学博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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