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忆袁三爷

老海走了。
“老海”是近二十年来人们对袁世海先生的昵称。因他行三，早年间的长辈或同辈人称之为“袁三儿”。老北京称呼人习惯加个“爷”字，于是“袁三儿”被尊称为“袁三爷”。
袁世海一生成名，发轫于入富连成科班。不过他刚入科的时候，学的是老生，排名“盛钟”。为了照顾下一科“世”字辈的学生，富社总教习萧老长华选派品学兼优的袁盛钟做“世”字辈的大师哥，遂改名“世海”。
富社的规矩多，管得严，其中一条就是不许学生随便学戏。周信芳有次从上海到北京演出，戏园子简直炸了窝，小孩子爱看新鲜事，袁便和一个最要好的师兄溜进了园子，瞪着眼睛溜溜瞧了一整出。那个师兄回去后，兴奋得口中学着周信芳用的大锣声——“吭吭”、“吭吭”。“站住！”这孩子挺老实，一见老师虎着脸，吓得闭了嘴。“你刚才干什么去了？”“看麒麟童去了。”“谁让你去的？”“……”“还有谁？”“……”“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说不说？”“还有袁三儿。”“袁世海你过来。”于是俩孩子挨了一顿“手板儿”。事后，袁世海埋怨师兄：“咱不说好了吗，你干嘛还把我给招出来了。”师兄挺委屈：“师父说我不说他也知道。”“他那是诈你，你呀，真是个傻子。”这个“傻子”并非别人，乃是后来创造出裘派花脸的裘盛戎。由此，裘便得了“傻子”的外号，一直叫到闭眼。
袁世海得享大名，恩师“活曹操”郝寿臣功不可没。
郝氏为人严厉冷峻，从不轻易收徒。郝的独子德元，辅仁毕业、留美博士，是梨园界“少爷”辈儿的楷模。德元在上学时听说富社有个“小郝寿臣”，于是买票到园子去看。本来是抱着好奇的心理，岂料袁一出场就被吸引住了。回家后，对老爷子说：“这个徒弟您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郝氏问缘故，德元按捺不住惊喜：“太像您了！”郝氏听了爱子的话，考察了袁一番后，认为满意，才同意收徒。袁终大愿以偿，得入郝氏门墙。因德元年长袁一岁，袁无论何时何地均称为“师哥”，德元则以“世海弟”回应，但对别人提到袁时，总称为“袁先生”。
两年前，有人开了一家饭店，袁世海到场祝贺。诸公诸婆纷纷发言，依梨园戏码法，袁的发言当然是大轴。毕竟是做过副院长的人，他的发言向来很正统。但那天袁却诙谐地说：“我说三句。”一句二句似乎是官话，但第三句“饭菜很丰盛，我们要好好享用”，那地道的“袁派”念白、喷口和鼻音，引来了夹杂叫好声的一片潮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