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7月11日。河南郑州。几千人拥到近郊的殡仪馆,为一个极普通的人送行。逝者叫陈宪章,他的名字是因为和常香玉连在一起才有些响亮。但极少有人知道,常香玉是因为他才得以辉煌。遗憾的是,他的一切,一直鲜为人知。
记者抵达郑州的那天,正是入夏以来最热的一天。常香玉穿一件银灰碎花的短袖绸衫迎了出来。记者赶忙过去搀扶她,边走边说:“我从北京来,来之前特意去看看您捐的飞机,上面写着‘常香玉号’。”常香玉停下来:“不对,应该是‘香玉剧社号’,他们应该改过来,这飞机不是我一个人捐的,剧社这么多人演戏……” 休息片刻,常香玉坐到3年前我曾采访他们老两口的位置上,常香玉开始回忆她和陈宪章相濡以沫几十年的幸福时光。
21岁那年,我演一台新戏,请了许多知名人士去看,陈宪章就是其中一个。演出结束后,大家纷纷发表意见。他的发言引起了我的注意。他针对我戏中的一句台词说:“‘我看他眉清目秀人忠厚’这句词用得不准确。你根本就不了解他,就怎知眉清目秀的人一定是忠厚老实的呢”我听了之后,觉得这个人不仅懂戏,还很幽默,就这样对他有了好感。后来,团里知道后就纷纷阻挡,因为当时团里有许多人在追我,我为了逃避他们的追求,就在报纸上登了一段“想找一个工程师之类的人结婚”的启事。登了以后,可还是有不少人追我,我只好偷偷地跑了。在路上最困难的时候,我决意去找陈宪章。我的朋友知道我的想法后笑我,人家都是男的追女的,可你倒好,一个红得不得了的大牌演员反而去追男的。我说,对,我就是女追男。一是他有才华,人又谦虚;二是他是河南人。我找到陈宪章之后,让他答应3个条件,答应了就结婚,不答应我就走。我还记得当时提的那3个条件,一是我不愿意嫁个当大官的;二是我不能给人做小老婆;三是他不能看不起我,我喜欢演戏,他必须得跟着我。他一一答应了,我们就偷偷私奔结婚了。由于他家里的环境非常好,加之他又做过官,当过校长,他父母开始不同意这门亲事,后来看我们非常相爱也只好同意了。
我们结婚之后,他真的放弃了一切,专心地为我的艺术事业日夜奔波。加之他自幼喜爱戏剧,也很有艺术天赋,曾随“左联”剧作家洪深、著名话剧表演艺术家金山、王莹的戏剧二队义演过,凭着这些基础,他开始为我编写剧本。有时演出,少个角色,他就顶上去,老旦、小生唱啥像啥。从此以后,我演出的所有剧本,都是他写的。如有影响的《红娘》、《白蛇传》、《花木兰》等等。除此以外,还有许多现代戏,我数都数不清。 记者听到这里,突然想知道常香玉捐献飞机的过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想知道抗美援朝捐飞机的事与陈先生的关系。”常香玉一听到“飞机”这两个字,眸子里明显增加了一丝欢悦。她动情地说,当时,政府发出号召,要全国人民捐献飞机、大炮。我知道后就和宪章商量,我们也为国家办件事儿吧,咱们就捐献一架飞机吧。他愣了半天没有说话,后来说捐献飞机可不容易。我说,你看怎么策划一下吧。他当时没表态,可暗地里却开始运作,先写了个报告给政府,得到了政府的大力支持。我们把存留的金子送到银行兑成钱,把汽车也卖了,可相差还是很大。于是,他决定给我排一出爱国主义题材的剧目巡回演出,用演出获得的利润买一架飞机捐献给国家。经过半个月的准备,他一边写,一边改,终于排演了优秀剧目《花木兰》。为了捐献飞机,我们剧社在全国各地整整跑了两年。当时,中国的老百姓也不富裕,就这么一块钱、两块钱地积攒。有些观众当场就把身上戴的镯子、耳环都放下了。在广东演出时,有一位香港同胞回来看戏,得知我们剧社要为国家捐献飞机非常感动,当时就把手上戴的金表捐了。就这样,两年的时间,我们为捐献这架飞机整整攒了15亿人民币(旧币)。宪章他一直跟着,里里外外地打点、运作。要是没有他的运作、筹划,我不知道这架飞机还能不能捐成。
记者问,陈宪章当时应该说是一个非常有才华的青年,又怎么会为你抛弃所有呢?常香玉不胜感慨:在那个时代,唱戏是下九流的,他能抛弃所有真让我感动呀。他临去世时对我说,我一生有你足矣。记得文化大革命时,我受到迫害差点进了监狱。在我们隔离的5年中,只有批斗时才能有幸见到一面,可他总说,你要挺住,你要相信共产党。” 采访完毕,记者和常香玉一直呆在陈宪章那间光线不太好的书房里,一边给他的书稿拍照片,一边聊着陈先生的往事。
看着常香玉在这间书房中恋恋不舍的样子,记者悄悄问她的子女:“你妈妈老呆在那间书房,会不会很孤独?”儿子回答:“国外有那么多子女,可她哪里也不去,就是愿意守着这套旧房。” 记者心想,她哪里是守着旧房,分明是在守着她的丈夫,守着她一生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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