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唯一的爱好是听越剧

母亲去世多年，我会常常想到母亲。母亲唯一的爱好是听越剧。那时家里已有了电视机，晚饭后一家人围看时，母亲却只顾着忙，忙她那似乎永远也做不完的手工活。但只要有越剧，她就会停下来，抬起头专注地观看，荧屏的光亮映照着母亲满是皱纹的脸庞，此时我才能深深地体会到母亲的寂寞。特别是漫漫长夏的午后，没有午睡习惯的母亲总是一个人在后门口坐着，或打着毛线，或拆着补丁，陪伴她的只有树上的知了。我多次劝她去睡一会儿，总是无效。现在想来，也许是怕中午睡了，晚上不容易入睡。

一个人躺下了也难免胡思乱想，反而孤独难熬。我于是就打开收音机，搜索着有无播放越剧的频道。一旦找到，赶忙报喜似地送到母亲跟前。我是一点儿也不喜欢听越剧的，可是母亲一听到那委婉细柔如江南春雨般的音乐，满脸就会生动起来，而只有这样，我的心里才舒坦起来。母亲没有什么文化，至多能写自己的名字。当时日本电视连续剧《血疑》正在国内热播，母亲会把剧中主人公大岛帽叫成“大草帽”；把加拿大叫成“加格那大”，我们笑她，纠正多次也没有效。但她对王文娟、徐玉兰、袁雪芬、尹桂芳等越剧名角却从未叫错过名字，像《碧玉簪》《红楼梦》等曲目，她也熟悉得如同她寸步不离的针线筐。我常常躺在床上听着门外传来的越剧唱腔，胡乱猜测起母亲喜爱越剧的原因，或许是借此回忆少女时代的梦想；或许是借绮丽哀婉的曲调抒解心中的忧烦和无奈？现在到了我这个年龄，我觉得越来越能猜想出母亲当年的万般心思了……母亲去世多年了，偶尔在街上听到缠绵曲折的越剧音调时，我就会像被人朝心窝里狠狠地打了一拳一样，好长时间才能回过神来———我知道我是在想念母亲了。（择屋檐下，长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