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抗战时期的烽火岁月中,一大批爱国的粤剧前辈名伶都奋不顾身,献出一片热忱,积极投入抗日救国的宣传,涌现很多感人事迹,有“万能老倌”、“一代宗师”之誉的薛觉先就是其中一位。
对薛氏事迹有所了解的同行都会知道,薛氏不仅是个有着卓绝贡献的粤剧表演艺术家,还是一位文化修养很高的能撰文能写诗的文化人。在那个难忘的岁月里,薛氏通过诗文尽抒胸臆,充分表达其爱国之情,战斗之志,值得与大家分享。
日寇侵华,中华民族灾难深重,薛氏就率领剧团同仁积极编演爱国新戏,又多次鼓动人们投身抗日,当年他就曾奋笔写了“长歌寄意”四个字,而在旁则以短文作注:“国难当前,敢以弦歌丧志?人心宜结,请从讴乐移风。读岳武穆《满江红》,精诚奋发,长歌寄意,直不觉击碎唾壶也。”文中他特别点出民族英雄岳飞那首壮怀激越的名篇,表示于国难当前必须“精诚奋发”,含意尤深。
1938年,薛氏曾代表“八和协进会”为广西梧州妇女抗敌后援会演戏筹款,他在香港的《艺林》杂志上发表了《游梧观感》一文,说此行“实为前方英勇战士效劳”,故感到“异常兴奋”。他介绍梧州见沿途皆是“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抗日救国”等标语,又见男女学生及妇女协会会员等“高站各街道演说,市民围听极众”,“广西人民之救亡情绪,异常高涨,任 何人皆知中国之当前大敌,即是日本!”文末他大赞“广西全省受军训教育之市民,皆养成刚毅、刻苦、朴实、勇敢之精神,可称为抗日救国之未来战士也。”
在七七卢沟桥事变爆发后几天,薛氏已率先在广州举行义演筹款,支持抗敌前方将士。到1939年事变两周年纪念日时,他又以“八和协进会”理事长的名义发表《七七告八和同志》文,请同行思考:“今日何日耶?何以吾辈戏人如斯热奋也。观乎粤剧界既宣誓而又义演,电影界既登报而又宣誓,可知已矣,昨日明日,又何日耶?岂以今日为七七而大众即兴奋起来,作片刻之表示,以后顿忘一切乎?”文末指出:“我八和子弟自抗战以来,捐输购债,献机义演,热心不肯后人;今次宣誓于人前自应比前更出力,更尽职,毋顾个人私利而顿忘戏剧抗战之任务”,必“不负前方战士与殉国军民”,文中庄严号召,励人振奋。
薛氏为首的觉先声剧团曾上演过《梁红玉》、《狄青》、《西施》、《貂蝉》等多个爱国抗战的好戏,而《王昭君》更为突出(他在剧中先演汉元帝,后扮王昭君)。1940年新年演出此剧时,剧团特意编印了演出“专号”,他亲自撰写了“献词”,一开头就写道:“抗战军兴,举国人士,无论男女老少,均卷入大时代洪流中,感觉国家险危,民族沦亡,如何加强抗战力量,驱出群丑”,以谋独立生存之道,策复兴民族,必须群策群力,各本其自身职业技能,努力贡献于国家,方足以挽回全局。”接着阐明编演此剧的意图,是要鼓动观众“增强抗战情绪”,为此对各个艺术环节“靡不详细巧订,切合时代”,精心经营,用心良苦。献词最后薛氏表示:“觉先愿随邦人君子之后,严守自己岗位,努力艺术工作,敬祝我前方后方,一致争取最后之胜利!”此文句句有力,观点鲜明,将薛氏决心以粤剧为战斗武器投身抗战的豪情壮志表达得淋漓尽致,富有震撼力量。
笔者曾翻出粤剧史家李峄于30年前搜集刊出的抗战期间薛氏所作的《四省之行纪事诗》(七绝),使人更加深了对这位宗师的了解和敬重。
此《纪事诗》开头,薛氏先深情地介绍:“一九四一年秋,余率觉先声剧团同人,经广州湾(即现在的湛江)进入内地,返回战时大后方服务,历时四载,行经粤桂湖滇四省区,所历所见,观感一新,工余得暇,录为纪事诗以志此行之鳞爪。复员后检查陈稿,得六十余笺,重读之下,虽然意钝笔挫,漫不成章,但因世事沧桑,亦弥觉其有谏果回甘之味也。”
此诗一组有60几首之多,篇幅所限,当然不可一一尽列,这里就选几首品味:
开头一首为:“国魂五月暗相招,坐困重关一水遥。误我虚名羁绊苦,鬼门生出寸金桥。”
薛氏有注:“日寇发动太平洋战争,十八天作战后,香港失陷,全港同胞顿时陷于重重恐怖威胁之处境。因在剧坛薄有虚名,故被敌人监视更为严密。一切行动失却自由,身在陷区,心存故国……羁绊于港土者达五月之久,始得贿买航证,离港赴澳,转广州湾。抵湾后,刊出‘脱离敌寇羁绊返国服务启事’,更能敌酋之怒,曾派射手十六人,追踪至赤坎,屡诱余出,欲乘机射死,幸得当地志士护送,夜入寸金桥,开始踏入祖国原野,呼吸自由空气。”
据知,当时薛氏带团离港赴澳门,演出《王昭君》、《红娘》、《胡不归》等剧。到演《胡》剧当晚,薛氏担演的主角文萍生照例出场,唱做俱佳,但随后却由另一位演员替代,薛氏耍出的是“金蝉脱壳”之计,已暗自匆匆离戏院,登轮船,潜到广州湾,后再得志士相助,幸免遭射杀之难,并潜入祖国大后方,获得自由,心情自然无比振奋。此诗可谓激情满怀,回肠荡气!
“自由还我至堪欣,风物般般异见闻。小住遂溪初奏技,‘张巡杀妾飨三军’。”
此诗记他坻达粤西之遂溪县一身自由和见到当地“蓬勃滋生”的新气息之“精神怡爽”(薛氏语),乃至作该剧团第一次义演《张巡杀妾飨三军》之激动。
“瞿张遗冢拜衣冠,未觉风高日暮寒。好是双忠留雅剧,传与中华万代看。”
此诗记他在桂林市郊凭吊明末抗清之瞿式耜与张同敞两位英雄,“敬其铁胆忠肝”(薛氏语),并提及名剧作家田汉先生为表扬两英雄之壮烈事迹,曾编撰京剧《双忠记》演出,“感人亦至深”。
“买刀买马木兰词,千古娥眉一片痴。深谢欧阳相厚意,却惭负约已多时。”
薛氏有注,说到“在桂时,蒙欧阳先生将《木兰从军》剧本见赠,嘱为改良粤剧之参考,语重心长”,而自己事忙,终未将欧阳予清先生的桂剧本改成粤剧演出,深感惭愧!
“十年旧雨记春申,本色英持有真。梦向长沙三捷地,衡阳雁至信堪珍。”
此诗记他应衡阳广东同乡会之邀,由桂赴湘义演,湘省主席薛伯陵将军为“旧雨”,知他至马上“从省会电召赴长沙观光”,其情十分珍贵......
薛氏的这组《纪事诗》内容甚为丰富,很有价值,澳门大学中文系教授、澳门诗社社长施议对拜读后大为赞赏,称“甚见功力”,诗中“表现其对时局的忧虑以及对于国家民族兴亡的忧虑”,后又自观抗战气氛盈溢的后方城市,“安排义演,初奏演技,即刻与之打成一片”。所谓“诗言志”,笔者也认为全诗文采飞扬,感情真挚,透出薛氏爱国的壮志豪情和宽厚的胸怀,特别令人感动,给人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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