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对戏曲作品的要求是很高的:既要真实又要合乎理想;既要好看又要耐人寻味;既要通俗易懂,又要有较深刻的哲理……而要做到这一点,剧作家艺术家必须对生活有独到的认识,选取有独特性格和命运的人物,对生活做出独具慧眼的深刻的概括,同时还要寻求到与内容相得益彰的艺术形式,剧作家姚金成根据周大新小说改编的豫剧《香魂女》在这方面做出了艰苦的努力,取得了显著的成就。

作品写了两代妇女的命运。如果按照一般的逻辑,可以这样写:一个过去受气的童养媳,今天成了农村中的致富典型,于是她摆脱了悲剧的命运,并主动帮助别人,成为一个模范人物;另一个年轻的姑娘,虽然家里逼迫她嫁给一个弱智人,但她坚决反抗,走上自立的道路。如果这样,可能较少争议,但也不能引人做更多的思考。《香魂女》中的香香和环环却都不这样简单,香香经济上富裕了,却不可能同时获得人身的自由,一方面她与不成材的二东有婚姻关系,仍然是不易挣脱的绳索;另一方面虽与实忠有真挚的感情,并且在事业上互相支持,但又有世俗舆论的压力,不能互相结合。不仅如此,她在解决弱智儿子生活的问题上又重走自己走过的路,要用钱去“买”一个人才出众的媳妇,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痛苦的基础之上。有人说香香这个人物不那么可爱,这是确实的,她确实不是美和善良的化身,她是旧观念的受害者,但又用旧观念去害人。但这一人物是真实的,她所能够想到的只有这一条路。 环环也是如此,她虽然受到新社会妇女解放、人格独立的教育,但她在贫困的家庭中长大,对母亲、哥哥的处境是深深了解和同情的,因此为了解决家里的困难要她嫁出去,她也便不能不应承。她不像旧社会妇女那样完全屈服于命运,想摆脱这命运,但一时又找不到摆脱命运的途径。从这两个人的遭遇中可以看到妇女解放的艰难。一方面,传统的、旧的思想观念不易破除,另一方面,市场经济上又加重了金钱的分量,精神、道德,在金钱面前,时常处于软弱的地位。从这里也可以看到社会的进步不是笔直的。“妇女解放的程度是衡量普遍解放的天然尺度。”(恩格斯)《香魂女》对两代妇女命运的揭示正可以引起我们这样的思考。为社会的进步,为人的进一步解放,文学艺术应该承担起自己的责任,进一步发挥自己的作用。

《香魂女》的艺术成就不仅在于人物塑造和主题的开掘上,而且在于把生动的生活形式做了诗化的创造。让观众在美的享受中思索它蕴含的思想。这也是近年来许多优秀作品共同的追求,这些作品又各有不同的美学特点。比如川剧《死水微澜》和《金子》运用现代的舞台技术和灯光技术,使戏曲时空自由和节奏性强的特点得到进一步发挥,从而把人物的感情表现得更为集中和强烈。它们给人的感染是“敲击式”的。黄梅戏《徽州女人》的创作是从西递村版画中受到启发,整个戏的风格也是如诗如画的,不仅背景犹如版画,人物的动作也构成了一个个画面。它给人的美感是“渗透式”的。《香魂女》的舞台风格偏于写实,这大概与《朝阳沟》以来豫剧现代戏的传统有关,也与话剧导演的创作习惯有关。尽管某些场面的处理(如二东打香香,墩子犯病后的动作)还可以更戏曲化、更诗化一些,但总的说来,舞台上创造出了诗的意境。

导演把“窑变”和香魂塘里的荷花作为创作的形象种子,瓶舞和布满荷花荷叶的布景既作为直观的形象的衬托,“窑变”的变化莫测和荷花的傲然挺立又成为人物命运和性格的象征。难得的是演员并没有在外形上去做浅表的模拟,而是以这些形象种子为引导深入到人物的内心。饰演香香的汪荃珍抓住了人物性格中“好强”这一核心,“好强而不懂何为强便无疑要酿成悲剧了”。这是一枝风雨中的苦荷。而杨红霞饰演的环环本是小荷才露尖尖角,但却受到风雨的冲击,这是一枝风雨中的嫩荷。演员在把握了人物性格的这些特点之后,又充分发挥了豫剧以唱见长的优势。香香与环环都有感人的唱段,在实忠要离开香香,香香的唱段“你走了这千斤担谁来帮我”,以及香香与环环由相互敌对,隐蔽自己到相互理解的过程中的几个唱段,都如泣如诉,令人听了回肠百转。因此《香魂女》对舞台形式的美化和规范没有失去而是加强了作品的生活气息。生活的热流时时扑面而来,它给人的感染是“炙烤式”的。

《香魂女》没有离开豫剧的传统,但它对传统有所丰富和创新,相信它在豫剧今后的发展中会发挥重要影响。

细腻·委婉·凄美

豫剧《香魂女》是一个美丽而沉重的故事,戏中矛盾的冲突,情节的发展,有许多是心灵的冲撞,内心的觉醒。平静的水面之下波涛汹涌,感情细腻而复杂。根据我们对剧本的理解,《香》剧的音乐风格应该是:在压抑中孕育着奔放,含蓄中透露着真情,凄婉中走向昂扬。为此,我们本着“固本求新”的原则,对高亢奔放的豫剧进行改革与创新,让它同时也具有细腻柔美的表现力。

在设计唱腔时,我们强调了“特色是剧种的生命”,把握一个原则:豫剧的、河南的。新的音乐素材与形式应化入豫剧之中,为内容的需要而改,为戏曲矛盾的发展而创,而不是将豫剧变成其他。其出新的幅度,充分考虑了老观众的承受能力,新观众的审美追求。许多唱段都经过了多次修改,才日臻完善。比如第七场香嫂的核心唱段“环环她低头无言轻轻离去”,唱段中的6个“她可曾”,我们将“二八板”加以改造,伸展,放慢,低音行腔而又采用琵琶轻伴,大大增加了它的细腻、委婉,表现了主人公对自己经历的痛苦回忆,对环环现状的同情,以及最后下决心“送环环自由身另选佳婿”的觉醒。在环环与香嫂心灵对话段“我走后谁照顾墩子和你”中,采用了旋律性很强、只有手板轻击节奏、清板吟唱与强烈戏剧花腔女高音对比的创作手法,刻画了环环对追求自由的渴望,对香嫂处境的担忧,表现了一个农村姑娘朴实善良的性格品质。

我们给主人公香嫂设计了一个特性音调,并让它贯穿始终。此音调先下行后又八度大跳上行,起伏跌宕,压抑奔放。在不同情景、不同场次中反复用特色乐器“管子”及豫剧板胡领奏,大气、苍凉而凄婉,对香嫂音乐形象的塑造起了很大的作用。在创作中,我们还采用慢板、二八自由转换、男女二重唱、三重唱、幕后伴唱等多种演唱形式、多种手段去描写各种情绪。如第一场环环的“心寒意冷”段,描写她悲凄无奈的情绪,就是慢板二八的混合运用。第三场“那一年风雪夜”的男女抒情对唱,男声用以“宫”做主音的豫西调旋律,女声用以“徵”做主音的豫东音调,形成调式的对比,一抑一扬,一刚一柔,苍劲浑厚与柔美细腻自然交织,唱腔最后又用二重唱将旋律推向高潮。第五场环环发现了婆婆香嫂与实忠的私情后,3人都处在窘境中,用了男女三重唱,均为此戏的音乐增加了可听性。我们相信,通过《香魂女》的艺术实践,会让河南豫剧更美,更具感染力。 中国文化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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