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9年5月7日,张爱珍出生在高平市河西镇官庄村的一个农民家庭里,父母出于对女儿的珍爱,为她取名为爱珍。这一天,她开启了自己的人生大戏。张爱珍的父亲张东林,是一位地地道道的上党梆子票友。在家乡的业余剧团里,父亲是艺术全面的业务骨干。小爱珍和哥哥冯来生,从小就浸泡在这个业余剧团里,跟随父亲看戏成了他们兄妹童年时的最大快乐。哥哥冯来生是个音乐爱好者,一次,他在家中拉胡琴,见爱珍和几个同龄孩子在院里玩耍,出于无意,他把这些孩子叫进家,让他们每人唱一支农业学大寨的歌曲。突然发现张爱珍音调准确,嗓音宏亮,能随着胡琴伴奏一起唱。这意外的发现,使冯来生惊喜万分。尽管爱珍当时只有6、7岁,由于不理解歌词的意思和吐字不清,把“粮冒尖”唱成了“两毛钱”,但凭着一个音乐爱好者的直觉,他感到妹妹具有音乐天赋,且有一副好嗓子,将来准是块唱戏的料。
张爱珍天生爱好唱歌,那时,村里的高音喇叭里经常播放郭兰英演唱的“清凌凌的水来,蓝格莹莹的天……”、“交城的山来,交城的水……”等歌曲,她就是这些歌的忠实听众。学会了就唱,并且唱得甜丝丝的。村里的人们夏天乘凉时,爱把她叫来唱几曲,冬天聚在一起闹红火,也少不了让她唱几首。每逢此时,平时少言寡语的小爱珍,心里也是乐滋滋地,俨然一位小歌手。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九岁时,她失去了母亲;之后哥哥娶亲分出去单过,家里只留下了父亲和她两个人。为使父亲劳动之余不再操劳更多的家务,她用自己柔嫩的肩膀挑起了母亲留下来的家务重担。她的童年就是在上学、做饭、喂猪、洗衣、打扫中度过的。直到今天,每每回想起那段日子,她都会感慨地说,大概从母亲去世那时起,她的童年生活就已经结束,也画上了人生的第一个句号。
1972年,高平县青年文艺培训班招生,在哥哥的劝导下,她报名参加了考试。她穿着平生第一次买来的塑料底鞋,走在城里的柏油马路上,脚下发出“叭、叭”清脆的响声,她兴奋极了……考试分演唱和道白。演唱主要是考高音,这是她的强项,她自然不怵。道白却是她的弱项,当时的道白考试要求考生说两句话,一句是“我们的文学艺术都是为人民大众服务的。”,另一句是《阿庆嫂》中阿庆嫂的说白“倒落下话把儿(ba"r)了。”由于她的高平口音,前鼻音和后鼻音不分,舌尖音和舌后音不分,撮口呼和齐齿呼不分,又不会儿化音,这着实让这个说了十三年高平话的小姑娘为难了。为了能说得尽可能标准,她就在经常读错的地方画上圆圈,查字典,标上拼音,努力去读。到了考试时,其他人都是用高平口音说了这两句道白“我们的文学(xie)艺术都是为人民大众服务的。”、“倒落下话把(ba)儿(er)了。”只有她说得比较标准。经过一番努力,13岁的她被录取了,苦涩而甜蜜的从艺生涯开始了。
从此,定林寺里多了一位高挑而瘦弱的女孩,晨曦未露急起身,夜幕低垂人未归,踢腿、劈叉、下腰、拉顶……最让她头疼的就是拉顶,她始终不能完成这个动作。老师对此一点也不迁就,硬让她练,在老师的坚持下,她终于做成了这个动作,只是在短暂的时间内,随着她的倾斜倒地,和她在一起练习这个动作的其他学员也 “扑通、扑通”地纷纷倒下。
初生牛犊不怕虎。还在培训班时,一次在农村演出《杜娟山》,观众陆续进场了,而饰演柯湘的演员突然病了,不能上场,她毛遂自荐,主动请缨。手戴镣铐的柯湘上场了,唱得入情入戏,“冲开这……”边唱边做着动作,由于用力过猛,镣铐一甩,竟甩过头顶到了身后,情急之中,两脚迅速一抬,身后的镣铐又回到了前面。她边讲边演示,嘻笑声充满了屋子。“我到剧团里排演的第一出戏是现代戏《蝶恋花》,在剧中饰演杨开慧。为了演好这个角色,我专程到北京观摩学习由李维康主演的京剧《蝶恋花》。她精湛的表演、优美的唱腔大大打开了我艺术的眼界。回来后,结合上党梆子的特点,在人物的身份、气质上狠下功夫,终于使这个角色的演出获得成功。当时在高平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连演20余场。晋东南地区文化部门的领导,亲率地区三团一校人员前往高平观看演出,戏校全剧照搬。”
1981年,生活中的“蝶恋花”有了结果,这一年,她不再是孤身一人,她结婚了。丈夫张建国和她是培训班时的同学,两人同窗四年,志同道合。张建国也是农民的儿子,忠厚、纯朴、为人正直,原来学表演,后来改学音乐,与她同年从培训班毕业后,同时被分配到高平人民剧团担任乐队演奏员。1983年,儿子出生了。看着自己的儿子,她内心体验到了一位母亲说不出的快乐;但儿子的到来,也给增添了许多新的困难。演员的生活不固定,成年演出在外,孩子刚过满月,她就得带着儿子下乡演出。有一次,她在高平青年团下乡演出时发高烧,当时还奶着五个月大的儿子,连医生都说她当晚不能参加演出,可后来,她硬是让医生想办法把体温降到38度,保证上台为观众演出。演出后连夜被送进医院。五个月大的孩子却因她发烧没有奶饿了两天,那时候,观众在看她的戏,而孩子却饿得直哭。回到高平住院后,奶奶抱着孩子来回往返走五里多地,还是吃不上奶……世上哪个母亲不疼爱自己的孩子。张爱珍她也是个贤妻良母,可她为了剧团,为了事业,她只能这样做。如今,为了能更好地照看两个孩子,她的丈夫张建国离开了剧团,在职业技术学院当了教师。这也减轻了张爱珍的负担,演出时再也不必为孩子担心;在家休闲时,同样可以静心地唱、练、琢磨台词,此时,他还是她的顾问兼第一观众。不知谁曾和我说起过“完美家庭是成功人生的一半。”可以说,张爱珍的完美家庭成就了她的事业。
“1978年,我演出了平生第一部传统戏《英台抗婚》,我扮演祝英台。上党梆子传统戏中本无此剧,是高平县上党梆子剧团根据川剧《柳荫记》移植改编而来的。这是文革期间禁演传统戏之后,上党梆子恢复上演的第一个传统剧目。并且在短短的1个月内,就将此剧搬上了舞台。那一年,我才19虚岁。”
在培训班学习期间,传统戏尚属禁区,因此,她没有系统地学习过传统戏的表演。为了演好这部传统戏,她从青衣的手指、提鞋、走脚步、跑圆场开始,一招一式都虚心向老艺人学习;也曾自费到太原,向晋剧表演艺术家田桂兰和肖桂叶老师学习水袖功夫。短时间内,她就掌握了戏曲身段的基本功。上党梆子的表演,比较粗犷、豪放,追求粗线条、大轮廓,强烈明快,但她在《英台抗婚》中扮演的祝英台,却别有一番韵味,着眼于刻划人物的微妙心理。因此,《英台抗婚》演出后,观众和领导对她塑造的祝英台反响不错,这是对她的鼓励,是一个好的开始。学无止境。为了更广泛地吸取上党梆子的优美唱腔,她又开始学习上党梆子名角吴婉芝的唱法。上党梆子名剧《皮秀英打虎》是吴婉芝老师的成名作,为了排好这出戏,她把吴婉芝老师“文革”前演出所灌制的唱片找来,认真地听,反复地学。为得到真传,她登门拜访,拜吴婉芝老师为师。吴婉芝老师热情地接纳了她,收她做徒弟。临走时,吴老师还以师徒的初次见面礼,送给她一身布料,一条裤子。吴老师不仅教她唱,还在生活上给予她关心,所以,张爱珍说:“我们师徒既有师徒缘,更系母女情。”在以后的排戏中,她都要向吴老师请教,特别是排演《秦香莲》一剧,吴老师给予了她许多指导。当吴老师病逝后。她深感悲痛:“声声泣哭先师鹤鸣,句句缅怀泰斗恩泽。”
“上党梆子是一种传统艺术,但也需要创新。演员不仅要唱戏,更要唱情。《杀妻》就是对上党梆子唱腔做了改革之后推出的一部戏。我对《杀妻》的表演体会是,第一要分清段落层次;第二要抒情动情;第三要张驰有度,自然流畅,一气呵成。”
1984年,张爱珍还在高平县上党梆子剧团时候就开始演了,那时候的本子和现在的不太一样。1986年调入晋城市上党梆子青年团,重新加工了这出戏,王玉莲仍由张爱珍扮演,吴汉改由张保平扮演,所不同的是,原来吴汉的扮相为武生,张保平则改为须生(吴汉改画红脸,上党梆子旧称红生),在这一年的山西四大梆子青年团调演活动中,张爱珍和张保平双双荣获主演金牌,演出获得了很大成功。“尤其是《杀妻》的最后大段唱功戏,每次都震撼着观众,被深深地吸引。当时的场景是,观众席上一片安静,人们专注凝神,多少人泪流满面都忘了擦一下……”(——原晋城市上党戏剧院院长、国家一级作曲吴宝明语)调演结束后,上党戏和《杀妻》在省城引起了很大轰动。各种评议和反响也特别多。有“声震晋阳大地”之说,有“继承传统与改革创新的范例”之说,有“看了戏叫人‘心神为之一震,耳目为之一新’”,“上党戏变好听了,变好看了,再不是过去的‘圪吵吵’戏了”,还有不少人说“过瘾啊,着实让我们在外地工作的家乡人扬眉吐气一番”、“咱上党人和人谈戏时,头也能抬起来了,胸也能挺起来了,咱的戏、咱的演员再也不比别人差了”等等。之后,《杀妻》在全国声腔学术讨论会、东北拍电影、进京演出时均获得了很高评价。至今,这出戏常演不衰,粗略估计,《杀妻》演出已达1000多场。 1991年,张爱珍到北京参加梅花奖评比演出时,参评剧目就有《杀妻》,只不过吴汉改为郭孝明扮演。她和郭孝明是长期合作的舞台搭档,在北京演出时,他俩的表演珠联璧合,征服了北京的观众。张爱珍在这次梅花奖评比活动中,荣获“梅花奖”。在上党梆子戏曲史上,获得全国艺术大奖的,她和同年获得“梅花奖”的吴国华,属首得殊荣者。
1995年,由张爱珍演唱的《杀妻》唱段“窗前梅树是我友”获得了中国唱片第3届金唱片奖。这是中国艺术的最高奖项之一。在山西省,第1届是艺术大师丁果仙得了这项大奖,第2届没有,第3届是张爱珍和王爱爱。一个演员的好坏,观众和戏迷是评价的标准。张爱珍每次演出都非常注重和观众的感情交流。这样,每一场演出以后,都会有不同的感受和启发。演出时,常有认识和不认识的观众和戏迷到后台来和她说唱说戏。有一回,在乡下演出《唐太宗游春》,郑青宵里面有一句唱“原来是寒风飒飒戏门环”,唱到这儿,观众说:“不要唱了。”她停了下来,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观众说:“就唱这句,我们还想听这句。”她就又唱了一遍,观众又叫,说:“不要乐队伴奏,就要听她干唱(清唱)。”受了这句唱腔的启发,把它又用在了《杀妻》“戏门环”唱腔里面。 正是这一点一滴的积累,才有了她日后的成绩。
“如果说《杀妻》使我在唱腔艺术大大地提高了一个层次;那么,《两地家书》则使我在表演艺术方面有了更深的认识和领悟,对艺术规律和表现有了进一步的把握,对戏曲艺术各门类的综合表现特点以及演员在舞台艺术各方面的定位与角色表演有了很深的体验和心得。”
演员要想塑造好一个角色,必须先得理解人物。《两地家书》是对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爱情故事的重新演绎。她首先请著名京剧导演马科来上表演课,马科详细阐述了关于角色“动作”的重要性之后,她细细惴磨她所饰演的卓文君这一人物形象,为了准确地把握她的形体语言,她向上党名家柏扶疏老师学习练毛笔字,向乐队的演奏员学习弹古筝…… 要想成功塑造一个戏曲人物,光有形体语言是不够的,还需要有符合人物性格的唱腔。张爱珍在这方面处理得非常到位。有一次,戏演到了卓文君情深意切、终于盼来了司马相如的家书一折时,她处理得非常细致、准确。拿到这封信,本来非常兴奋,可打开一看,上面只有11个数字“1234567,7890”。这是什么意思?她思索着,台下的观众也看得非常地忘我,见她还没有想出来,就急急地喊出声来:“还不明白,是两个妻!”直令周围戏迷不满地对她发出了一片“嘘——”声。
其实,上党梆子的音乐唱腔特点不仅只是高亢激越,不尽是阳刚,它还有秀丽、委婉、阴柔的特点。如果在一出戏里,既有阳刚又有阴柔,既有高亢又有委婉,那才是真正的视听享受。
“一个演员不能稍有成绩就停下脚步,不能在这一行当唱出了点名堂就满足。只有多方借鉴其他行当的唱腔,你的唱腔艺术才能更加丰满。”
《杀妻》是她冲击上党梆子唱腔艺术高峰的一次飞跃,《两地家书》则是她完善表演艺术的又一次重要的自我超越,面对这些成绩,她并没有满足,而是一直努力挖掘自己的潜力。《杨门女将》中她饰演穆桂英,增添了自己的刀马旦功夫。她说,排刀马旦戏是为了增加和开拓自己的青衣、小旦戏路。《姐妹易嫁》中她一改平时大多饰演端庄大方的正面人物,而是饰演嫌贫爱富的反面人物张素花。《斩花堂》中她饰演被奸臣陷害的忠良之女、为人正直的宋巧莲,同时在剧中还为杀害宋巧莲之父的张金香一角配唱。上党梆子音乐剧《塞北有个佘赛花》,这出戏浓缩了所有杨家戏的板本,从“七星庙”演到“辞朝”,她饰演的佘赛花,从小旦、刀马旦一直到青衣、老旦。生活中,她的行当也是非常多,既当过剧团的领导,又是老师,还是妻子、母亲,但这第么多的行当丝毫没有影响了她的演戏。
“如今,张爱珍已是上党梆子表演艺术的一个代表人物,她的“爱珍腔”广为流传,她为上党梆子做出了重大贡献。
“很小的时候,我听上党梆子;稍大一些,我学上党梆子;现在,我唱上党梆子。上党梆子是我一生的最爱,我会用我的一生来演绎上党梆子。”她看到了上党梆子目前的处境:“在我市戏曲文化发展很不乐观,陵川县、沁水县剧团已经解散,泽州县剧团也不下乡演出了。原因有五种:剧团挑大梁的演员少;演职员收入偏低;各项社会保障不到位;没钱排不出新戏;老戏老唱,观众不满意。”
“为了使我市的戏曲文化得到进一步升华,扭转现阶段低谷的局面,我个人有几点建议:让一些有名气的演员挂职到各县去扶持1至2年县级剧团,为各县培养一批青年演员;让市团的青年演员自己挑大梁去闯开市场,得到充分的展示和锻炼;戏剧院组织一批作家整理创新一批上党梆子老剧目,给老剧目披上新装、换上新衣,让更多的青年观众走进剧场,去看、去欣赏美妙悦耳的上党梆子艺术;为了不使上党梆子成为‘夕阳艺术’、‘垂暮艺术’请市里尽快办一所上党梆子戏曲学校,免费招收学员,用三年的时间培养一批上党梆子后继人才,出几个小‘梅花’;调入一批大中专毕业生,充实文化艺术队伍,解决他(她)们的工作生活待遇问题。同时,要培养自己的观众,特别是青年观众。”
张爱珍在上党梆子《杀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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