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华逸闻二则

尊师敬老·热心公益

中华民族在五千年的发展进程中，形成了自己的民族精神，这个民族精神博大精深，很深蒂固。"忠、孝、节、义"是封建礼教的重要内容，如果用现代人们的思想观念来评价古人的道德标准，显然违背历史唯物观。封建社会，民间流传"人肉煎药能治病"。早年，梆子戏中有一出叫《丁香割肉》，说的是丁香割取自身之肉，为婆母煎药治病的故事，按封建礼教，称之为"大孝之举"。这只是流传而已，不曾听说真有这样的事。然而，萧长华先生当年就真 的做了。

光绪十五年。萧长华先生11岁，拜师徐文波先生，习学艺技，平日里，恭恭敬敬地向徐 师学戏，先生起居方面也悉心地侍候。一年冬季，师父生了病，萧长华先生为师父拜医诊治，搀扶师父上车，脚下放了暖炉(木炭暖炉)，盖上棉被，推车往返。由于师父年事已高，病情不见好转，萧长华先生心急如焚，想到"丁香割肉"，决心效仿一试。忍着痛疼，从腿上割肉一条，当做药引，给师父煎好药，一口一口地喂服，然后盖好棉被，见师父头上浸出微汗，安稳睡着，才悄然离去。是萧先生的孝心感动了上苍?还是药力见效?师父的病情竟然见好，萧先生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居然再次割肉煎药。人肉煎药是否科学，是否真的能治病姑且不 论，这种做法也不一定为人效仿，但是萧长华先生尊孝师长的虔诚之心却是令人感动的。

据萧盛萱先生回忆，徐文波先生病故后，葬于陶然亭以西的龙泉寺附近，萧长华先生每年必去坟茔祭扫。年深日久，墓地周围杂草丛生，日渐荒凉。萧长华先生见此景象，甚是不安，暗暗发誓，一旦有了钱，定要重修坟茔，以尽孝道。1931年，萧长华先生应百代公司之邀，灌制唱片，获酬金千元，决心为徐师重修茔墓。得知颐和园拆除外面围墙。有废弃城砖，雇人用车运到墓地，修建了墓地围墙。围墙设置了铁栅栏门，扩大重修了坟茔宝顶，宝顶直径约有两米，一人高，用黄泥抹平。宝顶南侧正面设了石桌(安放祭品)，东西两侧也设了石桌、石凳，供祭祀者小憩。选用汉白玉石料，制成横匾，上书"徐文波恩师墓地"，落款为 "萧宝铭立"(萧长华先生字宝铭，号庄和)。坟茔墓地重修完毕，请梨园行诸友前来瞻仰，并亲手把约半尺长的铁门钥匙，交给徐氏后人。他还嘱咐自己家人："徐师墓地，每年要来祭扫。"萧长华先生对先师的教养之恩，终生不忘，几十年如一日，供奉徐师玉影，上香跪拜，感恩戴德。萧、徐两家世代交好，绵延至今。

萧长华先生四岁丧母，同院邻居刘德连(在醇王府做厨役)夫妇膝下无嗣，见他终日哭得可怜，十分同情，遂将萧长华先生抱回屋里认为义子，悉心待养。萧长华先生对义父母的养育之恩，铭记在心，1909年，萧长华先生为义父母在永定门外蒲庄(今蒲黄榆)购置了墓地，将义父母的灵柩安葬。嘱咐家人："咱自家的墓地可以不来，但这二老的墓地不可不来祭扫。" 萧长华先生在舞台上扮演过许许多多身份不同的人物，这些人物有的是达官显贵，有的是纨绔子弟，他们身穿绫罗绸缎。舞台下萧长华先生的装束却是另一番光景，布衣、布鞋、布袜、布伞相伴终生，外出教学、演戏从来是步行往返，生活十分俭朴。但于社会公益事业， 却十分热心，多次积极参与梨园界的公益善事，次次慷慨解囊，不吝出资。"春台义园"是1835年梨园行集资，为春台戏班演员购置的墓地，看台班不少老一辈演员均葬于此。由于岁月沧桑，年久失修，义园逐渐凋零，杂草丛生，坟茔受雨淋风吹，不易辨认。1931年，萧长华先生出资雇人，加以修葺。萧先生起早贪黑，步行往返，亲临现场，监工修缮，清除了墓地杂草，用三和土将坟茔拍实，用一口大锅和好黄泥，逐坟扣盖、抹平，将义园修葺一新。 此举深受梨园同业的赞誉。

为扩建"榛苓公墓"(宣武门外陶然亭以西)，萧长华先生于1934年四处奔走倡议，征集同业捐资，自己出资银元100。那时，萧长华先生每月拿出两元钱为子萧盛萱入了英、法储蓄会，那年中了奖，得奖金九十五块一毛二。萧长华先生说："你中奖是好事，别白拿钱，拿出五十块做善事吧。"遂捐出50元。萧长华先生带领方立善、萧盛萱等诸位，亲临现场，指挥丈量土地，划界立桩，立石碑为记，请徐兰沅先生挥毫，书写碑文，并将捐资者姓名，捐资数额逐一镌刻于碑后。如今，除萧盛萱先生还健在，其他各位捐资者已然做古。

机敏"救场"·蒋干叫了"满堂"

据萧盛萱先生回忆：早年萧长华先生与黄润甫先生同台演出《群英会》，萧长华先生演蒋干，黄先生演曹操。演到蒋干从周瑜那里盗取了伪造的书信，回营向曹操献书请功时，打鼓的先生出了差错。本来，蒋干递上书信，曹操接过来念："待老夫一观"，乐队应开"急三枪"的曲牌，操大惊，喝令升帐，怒斥蔡瑁、张允，令推出去斩了。斩杀蔡、张后，曹心生疑虑，拿起书信。仔细推敲，乐队才起："大大大大一大大呛"，操发觉中计。而那次，当演到曹操接过蒋干送上的书信，念完："待老夫一观"，乐队未起"急三枪"曲牌，而打出了"大大大 大一大大呛"。黄先生也自然地随着开出的锣鼓点作戏。若继续往下演，将铸成大错，后边的庞统献连环计，孔明的借东风就没技演了。萧先生发现不对，立即扑向前去，双袖压着曹操拿信的手，脱口而出："丞相，蔡瑁、张允不杀，此事如何了断呐"。轻声提醒道："蔡眉、张允还没杀呐"。黄先生和打鼓的先生都明白过来了，重起"急三枪"……，这才避免了出大笑话。到了后台，黄先生既懊恼又感激，拉着萧先生的手说："我黄三演戏，没出过这么大的错啊，老二(萧先生排行老二)啊，今儿个，多亏你救了我 呀"。萧先生说："您可别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不要气坏了身子"。

一九五八年，全国掀起了大炼钢铁的热潮，当时提出了"十五年赶英超美"的口号，当年要实现钢产量1070万吨。各单位纷纷建小土炉炼钢铁。中国戏曲学校也在一块空地上建起了炼铁厂，学校发起了勤工俭学、为建厂筹集资金的活动，确定由学校的老教师利用星期天时间演出三场戏，演出收入用于建厂。1958年8月9日，在广和剧场演出，开场戏是方连元、范富喜、邱富棠先生演《泗洲城》，后边是《群英会》，姜妙香先生饰周瑜，刘仲秋先生饰鲁肃，曹连孝、邢威明先生饰孔明，侯喜瑞先生饰黄盖，李春恒(薛亚萍之外祖父)先生饰曹操，孔盛云先生饰赵云。萧长华先生对此事非常热心，那天在后台说："今天我演《盗书》吧"。

那年萧长华先生已是八十一岁高龄，大家都为老校长不顾年高，主动请缨，支持勤工俭学的精神所感动，又担心萧先生这么大年纪还要登台，怕出问题，负责的同志赶忙向晏甬校长报告，晏校长说："萧老主动上台，心里肯定有底数，在场的人无论是台上，还是台下，都要细心地关照"，同意萧先生登台。

《盗书》的蒋干由萧先生扮演，《回书》的蒋干派谁呀?王福山先生在一旁立即接过来说："我顶着"。现场的气氛立即活跃起来，姜涛先生说："能陪着萧先生上台，是人生大幸，今天我陪着萧先生来个太史慈吧"。演员阵容定下来了，马上派人写演出的告示牌。那时演戏不上座。原来这场戏只卖出了两成戏票，但重新组合演员阵容的告示 牌一贴出，人们奔走相告，"萧长华先生又出来演蒋干了"，消息传播很快，戏票很快销售一空，有不少观众未买到票，强烈要求剧场售站票。萧先生扮演的蒋干在观众中留下的印象太深了，早年同王楞仙、黄润甫先生合作演《群英会》，就已经得到了观众的极高评价，经多年的潜心雕琢，蒋干这一角色萧先生演来活灵活现，可谓炉火纯青。58年，这出戏拍成戏曲艺术电影放映后，在国内引起极大的轰动效应。这次萧先生不顾年高，再次登台，恐怕以后再也难得见了，观众争相再睹萧先生的舞台风采。那天演出现场的气氛极其热烈，剧场的过道都站满了观众，大家都期望萧先生的登场，当甘宁念道："大开营门，有请蒋先生"，观众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萧先生扮演的蒋干，风度翩翩走上台，掌声更加热烈，连周瑜与蒋干的寒喧对白都淹没在掌声里，直到二人进帐归了坐，气氛才逐渐平息下来。后来，人们纷纷评论，萧先生的蒋干能叫个"满堂"，可见台上演技之高超，台下之德高望重。 （摘自 《中国京剧》杂志 199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