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母亲听潮剧

陪母亲听潮剧

蔡树斌

在我这个年龄，喜欢听或者说听得懂潮剧的人，其实并不算多。我因此十分庆幸自己比大多数的同龄人多了这样一个爱好，而这，完全得益于我母亲的影响。

还记得小时候，家里买了第一台录音机时，母亲整天播放的，就是潮剧！一块接一块地放录音带，一集接着一集地播着潮剧，以致懵懂的我认定了录音机的唯一功能就是播放潮剧。对于母亲如此痴迷听潮剧，我当时并不觉得奇怪，因为我早就时常听母亲讲起她年轻时和潮剧结下的不解之缘。母亲年轻时是村办潮剧团的骨干成员之一，且堪称“台柱子”。那个年代许多村子都办起了自己的潮剧社，村民们利用农余学戏、排练和演出，这些水平参差不齐且十分不专业的表演，换作现在，必定观者寥寥嘘声四起，但在那个娱乐文化生活一片荒凉的年代，却能极大地丰富了村民的精神生活，因而极受欢迎。母亲说，她在剧社中主要扮演“女小生”的角色，每当她装扮完毕，在简陋的戏台上一亮相，总能引起全场乡亲的喝彩……每当母亲声情并茂地讲述起自己的这些“光辉岁月”时，总是容光焕发，眼神熠熠生辉，使我幼小的心灵满是对母亲的敬佩之情，也充满了对当时演出盛况的无限神往！

那时，母亲既要务农又要忙家务，得闲暇时便听潮剧，更常常边忙家务边听潮剧，对于她来说，听潮剧已经成为繁忙而单调的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因而，这当然也深刻地影响着我的童年生活。在我看来，陪着母亲听潮剧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母亲告诉我，戏里面演的人和事其实和我们的现实生活是一样的，就是在告诉我们要怎么做人，要怎么处事，要担当责任，要讲情义，要孝敬父母，要懂得报恩……听潮剧时不能心浮气躁，要静下心来，慢慢欣赏，这样，才能听得懂，才能心清气爽。所以，长期的耳濡目染，加上母亲的引导，我也不知不觉爱上了听潮剧，这使母亲在听潮剧时，多了一个可以交流的陪伴者，更是多了一个可以聆听她倾诉内心感触的人，这尤其让她感到欣慰。记得我第一次听完、听懂的潮剧曲目是香港潮剧名老生许云波先生版本的《杜王斩子》，由于母亲对许老先生唱腔的情有独钟和反复欣赏，也使我对这出戏印象尤为深刻。由于反反复复地听，加上母亲的讲解，以至于我对该剧的情节发展了如指掌，所有人物对白和唱词均能记住，甚至还能根据相应情节想象出人物的表演动作和戏台场景。有时兴起，我也会和母亲跟唱其中的某些唱段。每当此时，我总有一种心神怡悦、酣畅淋漓的感觉，仿佛整个都沉浸于一片美妙的乐音之中，心情只随剧情而起伏，随人物命运而跌宕，对杜王国而忘家、大义灭亲、执法如山的精神深为敬佩！听这出戏时还有一件小趣事，在剧情发展到杜继祖到庵里求母亲相认，其中一句唱词：“孩儿跪倒尘埃……”中的“尘埃”让我百思不解其意，便想当然地将它理解为“重复的哀伤”来表达悲伤的心情。后来看了电视版本的这出戏，才赫然发现这个原本只闻其音不见其形的唱词竟然是“尘埃”，这才恍然大悟，好在误解得不算离谱。不过这也让我懂得了在听潮剧时，不懂或不明得唱词要及时问母亲，或认真看电视字幕，不要去主观臆断，这不但可以更好理解剧情，更可以积累不少字词好句。

这个时候，我由衷地佩服母亲，觉得她对潮剧懂得真多，几乎有问必答，无所不知。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所能接触的文化娱乐形式越来越多样，加上学业也越来越重，我陪母亲听潮剧的时间也就越来越少了。参加工作之后，母亲消闲的主要方式仍然是看潮剧影碟，我也时时惦记着，而能做的是尽所能为母亲搜购买各种潮剧碟片，让她能看个痛快，自以为这样也算是孝心无限了，却不曾注意到母亲在看潮剧时脸上早已写满落寞。偶尔能陪着她一起边喝茶边欣赏潮剧时，母亲总显得十分开心满足，总会叨念着以前和我一起听潮剧的趣事，还会提议“咱们再把你小时候最喜欢听的《杜王斩子》找出来再听听，好不好……”

这让我深为内疚。我真正领悟到了“最好的孝行便是陪伴”这句话的现实意义，对我来说，多陪陪母亲喝喝茶，听听潮剧，才是最好的孝心！难道不是吗？

作者简介
蔡树斌，普宁二中语文教师，中学语文一级教师资格，文学爱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