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李钦裕,曾是一位著名的潮剧演员,在潮剧史上占有一席之地。父亲天资聪颖,角色面广,可塑性强,塑造角色宜古宜今,亦忠亦奸。他扮演的角色,都入木三分,形神兼备。是一位名副其实的潮剧名伶。
父亲是潮剧的第一个陈三,1954年正顺潮剧团准备移植福建梨园戏《陈三与五娘》,特派父亲与姚璇秋、萧南英等到福建泉州去学习梨园戏《陈三与五娘》,回来后排练演出,引起轰动。1956 年与福建梨园戏剧团同到广州演出《陈三五娘》,潮剧的《陈三五娘》得以在中山纪念堂演出,并接受梅兰芳先生的检阅,观众看后,竟说:“福建的《陈三与五娘》可能是学潮剧的。”在这次演出中,潮剧《陈三五娘》大获全胜。
父亲演过的戏,时隔几十年,老戏迷们仍如数家珍:《陈三五娘》中的陈三,《蔡伯喈认像》中的蔡伯喈,《急子回国》中的急子,《扫窗会》中的高文举,《罗衫记》中的徐继祖,《李子长活画》中的李子长,《吴忠恕》中的吴忠恕,《十五贯》中的况钟等等。
听老一辈的艺人说,父亲塑造角色善于从人物的性格上去着手、心理上去挖掘,并通过形体动作、特别是眼神的运用,使人物的形象显得较为丰满。遗憾的是,我出生得晚,没能够观赏到父亲的精湛演技。因此,领略父亲的深厚功力只能从他为数不多的录音作品和幸存的剧照中去体会。父亲的嗓音虽然天赋不很好,但他懂得扬长避短,因此他声音上的缺点有时反而变成了他的优点。
以《急子回国》为例,父亲相当准确地把握住急子那种面对妻子变成母妃的复杂、矛盾、尴尬的心理,把报国无门的满腔无奈以及明知父王乃是狼虎不如的凶残之辈仍一味愚忠愚孝通过自己的嗓音特点体现得淋漓尽致,让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新加坡的著名女作家蓉子曾在其撰文中提到父亲的《急子回国》,说他“唱出人物的内心忧悒、沧桑悲凉至极,可谓百听不厌。”
在《蔡伯喈认像》中,父亲一改急子的低沉与郁闷,以一种较为上扬的、激越的音调,将蔡伯喈对父母的愧、对糟糠妻子的疚与对牛相的怨表达得十分到位。让人十分佩服老一辈艺人的不凡功力。
再说说他的剧照,父亲的每张剧照形象都十分鲜明。无论是文质彬彬的陈三、憨厚忠诚的急子、英姿飒爽的吴忠恕、儒雅秀气的画师李子长,还是粗犷英武的松壮干布,甚至是渊博稳重的工程师,无不栩栩如生、一目了然,而且表情各异,令人叹为观止。
父亲天资聪颖、可塑性强,父亲演过小生、老生,也演过一些汉奸、叛徒等,不管是什么类型的角色,他演来都得心应手、备受好评。性格乐观幽默、具有超人的记忆力,他演过的角色,甚至是他没有演过的行当,尽管年代久远,直至现在,他学起来都活龙活现、形神兼备。而这种超人的记忆力,却仅限于对潮剧而言。我想,这其实是源自于一种热爱潮剧的情结,如果不是对潮剧有着极度的痴迷与酷爱,是很难做到这一点的。
遗憾的是,遭遇文革,使父亲和千千万万的艺术家一样,到干校“劳动改造”去了,而且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到艺术团体,这实在不能不说是潮剧界的一大损失。
“听罢祖母说红灯……”这是童年时父亲教给我的第一首潮曲。七十年代初,父亲从干校分配到工厂。晚上在家,父亲通常会拿着一把椰胡,坐在那里拉弦诗,有时拉得兴起,就自拉自唱起来。那时的我刚刚懂事,自然就成为父亲现成的“弟子”。这首《听罢祖母说红灯》就是那个时候父亲一字一句教给我的。上学以后,这首曲更唱红了整个校园,成为学校每次文艺演出的保留曲目。更为我以后参加艺术团体奠定了基础。
父亲重新与潮剧结缘,已经是退休以后的事了,准确地说应该是1988年。那时戏校为了参加全省传统戏竞赛,决定排演《蔡伯喈认像》,当时的教导主任王志龙特地到乐器厂请父亲出山。父亲也尽心尽力地传授技艺,虽然参赛只选取了一个片断,未能真正体现出这个戏的精髓,但仍然获得了二等奖。这可以说是父亲的一个重要的里程碑,为他以后执教戏校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退休以后,父亲得到特聘,真正成为戏校的一名老师。父亲对学生们的要求十分严格,自编了几套老生动作供教学用。父亲落力地教,学生们努力地学,他教过的学生在剧团都有不俗的表现。黄映伟,潮剧院一团一位基功扎实、戏路较广的后起之秀;林武燕,潮剧院一团的老生接班人;黄奕凯,潮州市潮剧团一位颇具份量的老生后备军;高树洪,原来是一团的演员,现在是二团一位举足轻重的男小生……
有人问父亲的学生们师承何人,他们回答说是李钦裕老师,问的人竖起了大拇指,这是对父亲最好的肯定。
1998年,父亲应邀到新加坡为德义民众联络所潮剧团排演《罗衫记》,并同时为余娱潮剧团排演《三哭殿》,余娱潮剧团向新加坡戏曲学院院长蔡曙鹏汇报说我们请了中国的急子来导演,著名女作家蓉子闻讯特地请父亲吃饭。在《罗衫记》演出的中间休息时间,观众也特别到后台一睹急子老师的风采。父亲在海外的影响力由此可见一斑。
现在,父亲年事已高,不再在汕头戏校执教了。但仍有一些潮剧爱好者,慕名登门求艺,他也不吝指教,倾其所有,继续为潮剧尽着自己的一份力量。去年,潮剧院为继承潮剧传统艺术复排了一批传统折子戏,父亲应邀与姚璇秋女士一道为新一代潮剧传人排演了《扫窗会》;今年正在为他们排演《蔡伯喈认相》。尽管父亲已近八十高龄,颈椎一直不大好,经常要头晕,但只要一到排练场,他马上精神抖擞、活龙活现。我们常常打趣说,治爸爸的头晕,戏比药更灵!这其实是一个潮剧老艺人始终不渝的潮剧情怀,终老不悔的事业追求,对潮剧艺术的无私奉献!
——见2005年10月26日《汕头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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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滴往事:在我的记忆中,父亲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童年时,每逢元霄节,我们楼里的小孩都会聚在一起“营”元霄灯,父亲总是亲手给我们姐妹做元霄灯,而父亲最宠我,总会给我做最漂亮的。父亲曾经给我做过一支独一无二的元霄灯,一共有40个角。那支元霄灯一连“营”了三年,每一年父亲都帮它换上新衣,绘上新画,每一年也都成为楼里的“元霄灯冠军”。
——文革期间,剧团解散,演员们也都分配到公园、剧场、电影院等各大娱乐场所。当时的作曲张华老师一度住在中山公园里,夏天晚上,父亲经常会带上我与妹妹去探望张华老师。记得当时张华老师住的院子里还种着葡萄,果子是青色的,小小粒,很酸,根本吃不了,只能当景色欣赏。探完张华老师,父亲通常都会带着我们去划艇,管理人员也是父亲剧团里的老相识,所以划艇也是免费的。划完艇又顺路到公园头的冷饮室去享用汽水和雪糕。也许是当时那段生活带给我许多快乐的缘故,至今还十分清晰地记在我的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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