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剧是一个既古老但又是很年轻的剧种。说它古老,是它已有数百年的历史;说其年轻,是它有很强的生命力,在漫长的历史潮流中,它能适应各个时期的多方需求,逐步丰满自身,成为国内知名的十大剧种之一,被誉为 “南国之花”·
在潮剧的艺术宝库中,先人给我们留下了丰富的剧目,特别是那极为珍贵的唱腔音乐遗产,在长期的艺术实践中,累积成本剧种独特的艺术风格。
唱、做、念、打是构成戏剧的四项基本要素,而唱是放在首位的。因为它主宰着舞台节奏之疾徐缓急;牵动着人物情绪气氛的起伏浮沉。抑扬顿挫,错落有致,可使人绕梁品味,可使人荡气回肠。加《扫窗》、《大难》、《认像》、《离婚》等传统剧目之所以能流传至今而不衰,其原因就是唱腔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因此,“音乐是戏剧的灵魂”之美称,并非虚誉。
试举《扫窗》及《大难》几段唱例:如王金真唱:“正是愁人来听见寒蛩语,满腹离愁向谁告。”至“待妾身悄悄来扫,(我就)悄悄来扫”时,人们不禁为其唱腔的凄婉感人而一掬同情之泪,同时也为她在暗中摸扫的动作而叫绝。这是潮剧唱腔及打击乐与戏中人物的心境、行动高度结合的范例。再如《大难》中五娘唱的:“哎益春,吾个益春,吾的心中之事,你也知机。”和益春唱:“告阿娘听说起,许(那)陈三病重昏昏迷”时,两个人物的不同身份、不同心情、不同性格都在唱腔中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来。一个是雍容文静,大家闺秀的隐私矜持;一个是热情爽直的赤脚丫环,在唱腔中都刻划得很有性格和贴切。
戏是一种视觉艺术,也是一种听觉艺术。从以上唱例中,纵闭上眼睛,也能闻其声而知其人。这两例,一个是潮剧打击乐器的“斗锣”。一个是“锣仔”,都是潮剧的特有器乐器。它本身的风格、色彩,都融于整个唱段中,其韵味之和谐,功能之微妙,确在诸多剧种中独树一帜!
一切艺术都是随社会的发展而发展的。唱腔音乐当然不能例外。以上列举的一些传统唱例,一是热爱本地本土的优良传统:一是使在创新的时候,把根扎得深些。无源之水,无根之木,不言而喻。
在三十年代初期,潮剧受“五四”运动的影响,文化人开始对潮剧的介入,从剧本的内容及其文学性(不是曲牌填词),都起了很大的变化。显然,只用过去的传统唱腔形式,是远远不能适应的,而当时很多名班都经常轮番云集于逻罗、安南、马来亚等地,因此,不论在商业,艺术上的竞争都非常激烈,不能适应则落伍,正是在这个时代的激流中,以林儒烈先生为代表,对潮剧的唱腔音乐作出了极大的贡献。他根基深厚,而且很富于创造性,根据新的内容及文学形式的需要,在传统曲牌、唱腔中衍化成诸多板式、调腔、手法。不论是《姐妹花》的《摇篮曲》:“宝宝睡觉吧,摇篮儿,是多么好(哪哎哟)”及“手持枋板扒上楼,暗思身世泪悲号。”《玉堂春》的:“风打松声……··”等等,都大大地丰富了潮剧的艺术积汇和活跃了舞台的表现力。潮州各地,不论是市镇、乐馆、农舍、“闲间”,工余之时,伊伊呀呀,琅琅曲声,不绝于耳。直至现在,无论是艺术团体及大众,都还有很大的影响力。对一个作曲者来说,最高的奖赏就是群众的传唱。从这一点上来说,林儒烈先生对潮剧唱腔的建树,居功至伟。
从五十年代起,时代的变化,引起了人们审美心理与各方面的变化。作为一个剧种,一个戏剧工作者,如何适应当代人们多层次的文化生活的需求,无疑,这又是一次更为严峻的历程。
时代的使命,群众的呼声,艺术良心的苏醒,都在激励着这个剧种以及一切新老一代的戏剧艺术工作者去思索、追求。经过近十年的努力,在潮剧这块艺术园地上,上下齐心,辛勤耕耘,换来了潮剧舞台的春天。
剧目上繁花似锦,如《陈三五娘》、《苏六娘》、《告亲夫》、《刘明珠》等等,其内容及文学性,都文意并茂,而潮剧的唱腔艺术,更是得到充分的发挥,不仅表现唱腔的旋律美,而且是在唱工上,更具有潮剧的韵味,如《陈三五娘》中的:“暮春三月,莺飞草长………·”;《苏六娘》的:“春风践约到园林……”以及《告亲夫》的:“弱质良家女,遭陷苦悲哀,极目无生路,遗恨恨无涯”;《刘明珠》的:“痛彻孺怀,泪洒尘埃,获白草黄枫染血,疏星冷月照坟台”等等唱段,都可说是声情并茂,而以情带声。姚璇秋的唱是珠圆玉润,范泽华则韵味无穷。同样一个《井边会》,而二人的唱,则各具所工,各施所长。
就潮剧的唱腔音乐的发展来说,三十年代与六十年代是两个峰期,但三十年代的发展是带着镣铐行进的,而六十年代,应该说是更具艺术性了。三十年代是童伶制,完全是文盲,而六十年代的演员,已有一点文化。过去只凭童声,充其量不外是清脆悦耳,而六十年代的唱腔,是要求向更高层次发展的。
巴金说:“文学是人学”,戏剧同样是做人的艺术事业,而要使潮剧得到进一步的提高,只有提高全体艺术人员的文化素养。除此之外,别无捷径。
从潮剧唱腔音乐的发展来看,逻罗、马来亚、新加坡等城市是发祥地之一。目前潮剧班社仍多,不乏有志之士致力于这项艺术事业,希多方沟通,共磋共勉,望能在九十年代出现潮剧唱腔音乐改革的第三个高峰期。新加坡“潮剧联谊社”过去是,现在也应当仁不让。
“路是人走出来的。”
希共同努力,把潮剧唱腔音乐插上翅膀,让它飞得更高、更远。(1987/10写于潮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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