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本色 现代品格

川剧《易胆大》过去看过,看新版演出,似曾相识,又新颖别致,只觉得戏充实饱满,多姿多彩,好听好看好玩,大喜大闹大悲;极耳目之娱,嚼回味深长;酸甜麻辣辛,智勇礼义信,坑蒙拐骗偷,皆在其中。戏看得真是过瘾。

《易胆大》是魏明伦先生1982年的作品,在这之前,他已写过许多作品,但他自选的《魏明伦剧作精选》中只选了6部作品,《易胆大》位列其首o《易胆大》是他夯实的成名\扬名之作,距今已有20多年,现在看演出,依然新鲜活脱,精彩不减当年,而且大为增色。

这样的川剧,地道又新颖,是为新川剧.

魏先生视戏如命,不仅对川剧忠贞热情,而且一直在探究和实践川剧的改革求生存之道。所以他的戏一戏一格。《易胆大》也体现着他的求索精神。魏先生说过的一些话我印象极深。他说,青年没有川剧照样活得悠哉游哉,而川剧失去青年一代,势必活不太久。对川剧(戏曲)的生存状态,没有比这话说得更透亮的了。所以他做川剧的创作方针是“背靠传统,面向未来;身后是川剧,眼前是青年”他“面对瞧不起祖宗的愣头青年,也不忘看不惯后代的倔老太”。他要把川剧做成使老少两极减少隔膜,增加理解,缩小代沟的小桥。《易》剧的导演是融贯中西、祖籍四川的查明哲先生,他排的话剧深得人心,历久难忘。近几年兼做戏曲导演,快成为热门戏曲导演了。在我心目中,《易胆大》是他导的戏曲中具有标志性的成熟作品,不仅驾驭得心应手,而且在理念上也有发展。他与魏先生对新创戏曲要在传统基础上作现代提升,既要发扬传统优势,又要让今日观众,特别青年观众喜闻乐见,两人英雄所见略同。查导以一贯的认真\严谨和热情,准确把握《易胆大》的文学精神和剧作优长、艺术特点,然后进行出色的二度创造。这才有了我们今天所看到的精彩纷呈又耐人寻味的《易胆大》。

川剧原是民间艺术,具有草根艺术的特性o《易胆大》没有弃俗从雅,是顺着草根的长势而延伸\发展\提升的新川剧。所以这出戏老少咸宜,雅俗共赏,中“洋”兼及。它获得了吸引观众的“最大化”效果。

《易胆大》人物鲜明,行当齐全,而—邑各个出彩。戏以易胆大命名,按老规矩,戏为一人一事而设,要突出主要人物,这是常理常规。魏先生是个中老手,当然理会。这个戏中,众多人物并不是仅仅作为绿叶陪衬一个主要人物,魏先生有意把它写成群戏。除了易胆大,其他人物如花想容\麻五爷、骆善人、麻五娘\九龄童,各个性格鲜明,形象丰满,浑身是戏。这样做的好处是川剧的行当之美尽显其中,戏显得丰富。魏先生不怕任务类型化,他显然经过深思熟虑,《易胆大》中的人物性格单纯而明快,但是特别生动,情趣十足,呼之欲出。而导演则进一步强化每个角色的行当之美。导演抓准每个人物的神韵,演员通过真情实感去塑造人物,把程式动作与内心活动结合起来,以收形神兼备之效。

魏先生的台词是极棒的,生活化、个性化,地域化、风情化融于一体,且文采斐然,妙语连珠,幽默沁人。导演和演员则十分注重台词的表现力,语言的诗化、韵化、幽默等出自人物的真情实感,不仅传情达意,又有文学之美。导演对语言的运用在戏曲传统的基础上也吸取了话剧的手法,效果也非常好。

《易胆大》无论作者与导演都着意营造戏剧的场面化。每场戏都有尖锐;中突,而且一浪高于一浪,时有奇峰突起。观众的欣赏点始终没有断过。不仅作者戏编得好,故事说得好,导演的场面铺排也精彩纷呈。

两者相得益彰是这出戏好看的关键因素。

《易》剧的演员都出自本团,其阵容之强整,相当难得。主演陈智林天赋其才,功力不凡,是个通才。他最大的好处是一上戏就进入角色,能在程式、身段、动作之中见到角色的有机天性。他唱做俱佳,富有激情,并且具有可贵的幽默感。这台戏的演员塑造人物的意识和创造人物的能力都很强。他们塑造的人物,不仅具有戏曲所特有的形而上之美,强化性格的鲜明性和生动性,而且能传达人物的神韵,这就相当难得了。

《易胆大》的演出充分发扬川剧的传统的综合优势,而且着意吸收现代戏剧的更大范围的综合手段,如布景、灯光、服饰、音响,及多方位调度、新的形体语言等,大大加强了观赏效果,也更为丰富地营造了情景和意境之美,对塑造人物也更有利。一位四川观众在网上这样表达他看《易胆大》演出后新的审美体验:“川剧传统的东西在里面表现得淋漓尽致,但是看上去有耳目一新之感。”我以为导演这样做戏,也是一种戏曲形式美的现代化提升。导演没有为新而新,诸如旋转灯、电脑灯、动漫、烟雾等等手段都没有用,他只用与戏的格调和他要营造的戏剧情境相谐相合的手段。

魏先生比他的主人公还胆大,戏中生旦净末丑五行不缺,正剧\喜剧、闹剧\悲剧\荒诞剧“五剧俱全”,可是看戏的时侯只觉得浑然一体。一是作者写得机巧,戏虽奇谲,却无一处悖情违理、生拉硬扯。如戏中对联:“戏(应为繁体字)字半虚戏台演出虚天地”,虚天地要演得深入人心,却要靠一个真字:假定性中的真实感和表演的真情实感。导演以此把一切摆平,并形成巨大的情感冲击力。

魏先生和查先生都是当代先进戏剧文化的代表性人物,他们要把戏做得具有草根风范,要让老妪愣青都爱看。他们当然不会故作高深,但是也不会为媚众而阵格以求。他们终于把自己坚持的思考和生活感悟用在戏的终局里。易胆大率众人与恶势力斗争,眼看全盘胜出,可以给观众一个皆大欢喜,编剧却让花想容终于逃不出骆善人的罗网而自戗殒命。一个年轻美丽的生命再如何冰心玉洁、反抗自救;易胆大再机智无畏,都难逃顽凶大恶的黑手。编导不想提供廉价的乐观,所以要在大喜大闹大乐之后进入大悲。这一笔是编剧的着意处,导演用舞台手段强化悲剧氛围,着力营造凄美的审美感受。这使《易》剧更具一种现代品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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