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物小传

谢杏生,1916年生于苏州市光福镇,戏曲服装设计师、工艺美术家。1929年到上海戏衣作坊师从王锦荣学艺,上世纪三十年代中后期,在戏曲服装界崭露头角。曾任上海戏剧服装用品厂主要设计师,为全国50余个剧种设计戏衣。1979年,被授予中国工艺美术家 称号,是戏曲服装行业唯一获此殊荣者;1981年,所设计的黑蟒、女帔获原轻工业部戏装行业评比第一名;1988年,被原轻工业部授予中国工艺美术大师称号。《中国大百科全书》收录了“谢杏生”条目和其设计的戏衣图案。

2006年早春,在上海戏剧服装用品厂,副厂长宋蜀生小心翼翼捧出一个档案盒,于1981年荣获轻工业部评比第一名的女帔图样,静静地躺在里面,卷内14张图样上扶桑花绽放,似乎还散发着幽香。这是享有“戏衣谢”美誉的中国工艺美术大师、著名戏曲服装设计师谢杏生的作品。
梅兰芳、周信芳、程砚秋、尚小云、荀慧生、马连良、俞振飞、王文娟、徐玉兰……一位位光彩夺目的戏曲名家,都与谢杏生的名字紧密相连,他们在戏曲舞台上塑造的形象因谢杏生设计的戏衣而增色添彩。

少年独闯大上海

1916年,谢杏生出生于苏州市光福镇贫寒农家。13岁时,孤苦的谢杏生被送到戏衣作坊集中的上海南市四牌楼一带,拜王锦荣为师学习戏衣设计。那时,戏衣设计者社会地位低下,因用白粉直接画在底料上,人称“画白粉”。
谢杏生迷上了戏衣设计。学徒每天有做不完的杂务,他就趁夜深时在油灯下通宵达旦地描画戏衣。他还从牙缝里抠出可怜的饭钱四处看戏,用心揣摩。上海滩时常举办各种展览会,无论是高雅的绘画、雕塑,还是古朴的青铜器、玉器,只要与工艺美术沾边,谢杏生必去看,宁可饿肚子,也要省下每场2角的门票钱。他把展品的风格牢牢印在脑海里,一回来赶紧默画下来,不断回味。每逢节假日,师徒们都回家乡团聚,他却利用这难得的空闲走访剧团,讨教名师。
一年初冬,师傅叫谢杏生到三马路买生煎包子,他拎着小锅跑到点心店,见生煎包子还未出锅,就赶紧奔到苏绣庄,正巧院内绷架上正在做龙袍,他趴在窗上出神地张望。绣庄的老师傅早已熟识这位好学的少年,见他冻得瑟瑟发抖,就让他进来。他站在绷架前,一动不动地盯着看,等醒悟过来已是中午,生煎包子早已卖光,他急得直冒冷汗,只得硬着头皮拎着空锅回去。
见识广了,谢杏生豁然开朗,整日琢磨如何改良戏衣。他把青铜器、玉雕上的纹饰移植到戏衣上,还充分运用国画形神兼备的特点,吸收翎毛、花卉等的章法、技巧,给人以面目一新之感。
20世纪30年代,随着戏曲在上海兴盛,找王锦荣设计戏衣的演员多了起来,他有点招架不住,想到最肯吃苦、最有能耐的爱徒谢杏生,决定让他做助手,但又担忧他没有实践经验。谢杏生见状,便把平素偷画的作品给师傅过目。王锦荣看到他的画及注明的配色要求,惊呆了,从此,放心地把一些名演员介绍给他。
年轻的谢杏生在戏服界崭露头角。师傅过世后,他独当一面,名气更响了,以超越师辈的技艺立足上海。

笔端精华耀梨园

匠心独运的戏衣成了连接谢杏生与戏曲名家们友谊的纽带。
梅兰芳对戏衣格外讲究,每有戏衣做成,必先穿上,站在台桌上,让大家评议,待众人都点头称是,方肯着此装登台演出。谢杏生先后为梅兰芳设计了4套戏衣、2个披风,好评如潮。而梅兰芳的众多弟子莫不以拥有“戏衣谢”设计的戏衣为荣。
某次,梅兰芳与“金霸王”金少山出演京剧《霸王别姬》,谢杏生应邀设计楚霸王的霸王靠,以及虞姬的戏装。他采用比喻与象征手法,设计的斗篷图案深藏寓意:它一面是锦鸡和花卉,象征虞姬忠贞于楚王项羽,同时,“鸡”与“姬”谐音;另一面是鸳鸯和芦苇,暗喻漫漫黑夜、四面楚歌的现实,从而烘托项羽别姬时“力拔山兮气盖世、虞兮虞兮奈若何”的悲壮气氛。他还取“虞”的谐音“鱼”,别出心裁设计了鱼鳞甲,令梅兰芳爱不释手。
梅兰芳、俞振飞联袂出演《贩马记》,谢杏生应邀为两人设计戏服,与俞振飞因戏衣而结缘。俞振飞擅长诗、书、画,谢杏生喜爱国画,俩人志趣相投,经常相互切磋,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谈到俞振飞,谢杏生像孩童一样咧着几乎掉光牙齿的嘴乐了,“他在纸上画行,画在布上就不行了”,俞振飞也承认,“我设计戏衣是外行,戏衣就全拜托你了。”身着挚友的呕心沥血之作,俞振飞扮演的巾生儒雅清新,风流倜傥,书卷气尽显。
戏曲名家都有自己一整套戏装行头,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麒麟童”周信芳,就以其独特的麒麟图案闻名,这同样是谢杏生的杰作。上世纪四十年代起,他先后为周信芳出演的《四进士》等一批代表剧目设计戏衣、台帐、椅帔。因为“麒麟童”的缘故,上海戏剧服装用品厂采用谢杏生绘制的麒麟作为注册商标。
1979年,上海京剧团赴欧洲演出,所用戏装均出自谢杏生之手。五彩斑斓的戏装好似强大的冲击波,撞开欧洲观众的心扉,使他们领略了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
上世纪六十年代,谢杏生先后为全国大小50余个剧种设计戏衣,粤剧名角红线女、豫剧大家常香玉、黄梅戏名家严凤英等都身着他设计的戏衣,在舞台上尽显风采。
“文革”前,四川省川剧院邀请上海戏剧服装用品厂制作当时最好的戏衣,谢杏生被请到成都市,7天后,为川剧量身定做的一批戏衣交稿。地处北国边疆的新疆歌舞团也慕名请他设计民族特色浓郁的服装。近年,西藏的剧团到上海演出,使用的仍是他于五十年代设计的戏衣。一些剧团将他设计于七八十年代的戏衣都藏在箱底,珍爱异常。

大师名冠上海滩

提起海派戏衣,行内人都首推“戏衣谢”。苏州戏装戏具合作公司董事长李荣森翘起大拇指,“谢杏生的设计一枝独秀。”
1981年,在原轻工业部组织的戏装行业评比中,谢杏生设计的黑蟒、女帔双双夺冠。以往的黑蟒颜色单调,没有立体感,他就巧妙借用国画手法,勾勒出立体感。在女帔的针法上,他一改以往的横抢为花瓣直套,克服了刺绣针脚明显的瑕疵,颜色过渡协调。
1982年,谢杏生撰写了《传统戏曲服装简述》,系统总结了自己逾半个世纪的戏曲服装设计经验,“传统戏装设计一旦形成了外形构思,图案纹样创作就要与外形和谐。图案纹样除要有丰富的想象力和讨巧的创作技能外,还要掌握各种表现手法。”
1986年,年已七旬的谢杏生在北京开完会回到上海,未及休息,又赶到苏州常熟,指导绣制中国和菲律宾合拍的电影《国王与皇帝》中的龙袍,因疲劳过度突发中风,一个星期不能说话。痊愈后不久又再次中风,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戏曲服装设计岗位。

老骥犹恋戏衣情

戏曲名角的音容笑貌永远留在了观众记忆里,而为此劳作了大半生的“戏衣谢”,却逐渐被人遗忘了。
谢杏生在上海的住房仅27平方米,现在则蜗居在苏州市东渚镇简陋、狭小的车库里,靠每月1200元退休金度日。“他如果脑筋活络,赚的钱何止成百万上千万元,”宋蜀生说,谢杏生回到东渚镇后,国内一些剧团闻讯找上门,高薪请他设计戏衣,均遭拒绝,“我拿工厂的退休金,不能借此赚外快。”外孙在南京开工艺品店,店中悬挂着他画的国画,一位行家欲出高价购买,他铁青着脸挡了回去,“我的作品决不允许换钱。”
告老还乡的谢杏生无法割舍戏服艺术。他中风后行走不便,每天就枯坐在家里看电视播放的戏曲,一件件亲手设计的戏衣、一块块巧妙构思的门帘台帐,无不勾起温馨往事的回忆。
谢杏生毕生从事戏衣设计,最大的心愿就是后继有人。在上海戏曲服装用品厂时,他先后带的20多名徒弟,有的当了干部,有的下海经商,时至今日,他没有一个满意的接班人。与此同时,上海戏曲服装用品厂日渐衰落,靠出租厂房度日,戏衣行业面临断档。
曾经辉煌一时的戏服业后继乏人,谢杏生唏嘘不已,“我想不通,戏服业怎么会衰败呢?我来日无多,心愿未圆,可惜这门手艺没人肯学了,传不下去了。”
谢杏生对志存高远的苍鹰情有独钟,昔日老宅的客厅悬挂着他画的《大展宏图》国画,凝视着振翅飞翔的苍鹰,品味着他自撰的对联“鹏程万里前途远,翼凌九霄星汉近”,我明白,老人以鹰况己,把一生的追求和抱负浓缩在了苍鹰身上。

(摘自 《光明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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