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川剧,也许很多人会想起变脸,却不知曾经被冠以“蜀戏冠天下”美称的它,其实拥有十分多元的魅力:曲牌丰富的高腔,具有地方特色的唱词,写意含蓄的动作……7月23日、24日晚,“川剧皇后”沈铁梅将在第四届深圳市戏曲名剧名家展演中,与团队重庆川剧院在南山文体中心剧院为鹏城观众呈现经典作品《金子》。
为了提早了解川剧《金子》,在聚橙网娜娜姑娘的组织下,我们首度采用了微访谈的形式,全程采访了“金子”沈铁梅。
沈铁梅被誉为“川剧声腔女状元”,功夫全面,不仅能唱川剧,京剧、评剧、昆曲都有所涉猎,这让她能轻松应对各种人物角色并博采众长、另辟蹊径。而在川剧中融入其他流派的唱法,将中国传统戏曲唱腔与现代音乐元素大胆结合,在撞击和糅合中使得她演绎的川剧韵味别具一格。
川剧《金子》是沈铁梅和全院演员夜以继日打磨出的创新剧目。1998年,重庆市川剧院开始排练根据曹禹剧本《原野》改编的现代川戏《金子》,进京展演后一炮打响。2000年,沈铁梅以“金子”的表演再次荣获中国戏剧梅花奖。
随后,沈铁梅把《金子》的光芒带到了汉城艺术节和水原城堡国际戏剧节,让阿姆斯特丹皇家音乐厅第一次响起了川剧高腔。
《金子》是一台纯粹的地方戏,川剧传统的唱腔和韵味,川剧的特技“变脸”和“藏刀”等,在戏中随处可见,但戏里的台词、音乐、人物塑造等又有着话剧和流行剧的色彩,传统和现代在这部创新剧目里得到了有机融合。沈铁梅通过传神的表演将金子的痛苦、叛逆、挣扎演绎得出神入化,高亢清婉的嗓音,道尽爱恨情仇。
台上十分钟台下十年功。梨园箴言道:“夏练三伏,冬练数九;曲不离口,拳不离手。”金子耀眼的光芒需要耐着性子去守候和打磨。这样一出精彩的剧目,背后的付出再“苛刻”不过了,曾经剧院连续三班倒排练,因为劳累过度,沈铁梅突发性耳聋,而为了保持自己的身形,她也随时在约束自己。多少次被汗水浸透的排练,终于成就了台上的挥洒自如。
虽然看不到沈老师的面容,但在微信一个累积一个的红点点里,我透过她甜美的声音读到了她的自信与气场。一个有艺术追求的艺术家,还是要有几分个性的。
总之,为了更好地了解川剧,更好地感受沈铁梅老师的气质,还是进剧场看看演出吧!这样来得真切实在。
我很期待!
消息报记者(以下简称记):沈老师好,昔日《原野》的话剧和电影都曾经在中国艺坛引起轰动和争议,而今社会环境和人们的思想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您是不是感到如今再创作《金子》要更自如一些?
沈铁梅(以下简称沈):因为《原野》是曹禺先生在当时那个历史背景下创作的,我们创作《金子》这个戏,主要是想以仇虎和金子的爱情为主题,围绕仇虎的复仇作为复线,着重点跟曹禺先生的原著有所区别;就创作的时期来说,《金子》是在1997年,那个时候人们的思想观念也发生了变化,我们创作的思维空间相对要开阔一些。
记:您觉得金子的哪一点性格特点或人性魅力最打动您?您塑造的金子又在哪一点上最能抓住观众?
沈:川剧下的金子不是一个刻薄的女性,她敢爱敢恨,是一个外刚内柔的农村妇女,她在爱情三角恋的交织中,可以说是分得清轻重的,她为了冲破封建的婚姻,走出了那一步,和仇虎死灰复燃,这一点也是表现的亮点。金子这个人物有血有肉,她不是一个单纯为了爱情会去毁灭一个家庭的人,这部剧的前面半场,金子都在劝阻仇虎不要冤冤相报,只要逃离黑屋,就能去寻找真正的爱情。最后仇虎借刀杀人,第六场金子出场时,我们通过唱词和动作表现金子对仇虎的失望,算是将她的性格刻画到了淋漓尽致。
记:《金子》根据曹禺先生的《原野》这一经典作品进行了改编,许多作品依托经典进行改编反而不一定能取得好评,您怎么看这个问题呢?
沈:《原野》这个戏主要以仇虎为主演,《金子》这部剧以金子为主演,所以它跟曹禺先生的原著还是有所不同的,我们在刻画金子这个人物时,极力让她有血有肉。从《原野》转变为《金子》,我们做了颠覆性的改编。的确,会有些作品改编效果不佳,但是从专家评判和观众点评来看,《金子》对《原野》的改编还是成功的,他们认为《金子》完善了曹禺先生作品的一些不足。
记:《金子》借鉴融入了兄弟剧种、电影等艺术元素,用来更好地塑造人物形象,刻画人物心理,您对川剧的传承与创新的方式和理念,是如何看待的?
沈:川剧的传承,我认为就像现在我们对文物的保护一样,我们把文物发掘出来后,在策展的时候,会把传统的文物放在一个很当代的外环境,很现代的设计中去。当然川剧还要寻找剧种本身的一些不足,川剧在中国戏曲百花园里是最具表现力的,表现的手段极其丰富,因为川人的智慧,产生了变脸、吐火、藏刀等艺术表现手段,这一点也是被兄弟剧种大为赞赏的,但正是因为这方面的发展而忽略了声腔艺术,所以我们要在这方面进行弥补。
先继承,才能有发展和创新。现在有很多人动辄谈创新,但创新是建立在继承的基础上的,如果我们没有能力去创新,那就敬畏。川剧在注入现代的一些美学观念后,传统艺术得以继续保持,传统文化被输送了新的血液。这种新的血液不是要把川剧改为其他剧,至于在发展的过程中它是否可能会产生出另外一个枝蔓,我们不能预知,我们依然要保持中国戏曲的规律,包括写意、抽象、程式化等元素都要保护传承下来。川剧艺术有三百年的历史,我相信它一直是发展的,但如果川剧唱腔不再是川剧自有的唱腔,规律不再是自有的那些规律,服装不再是自有的服装……我觉得这是对我们传统文化的不敬,这一点要保持很清醒的头脑。
还有在川剧唱腔方面,我深有体会。我在学川剧之前是学京剧的,所以我的行腔吐字带有京剧的方式,以京剧的方式演唱川剧,发声方法我也学了一些美声和民族唱法,在这个过程中,就是把川剧从美的方面去演唱。但是现阶段,我们仍要保持它原来的特色。
记:您一直致力于把川剧推广至海外,您也在川剧中广泛借鉴了其他中国戏曲、西洋歌剧和民族声乐。您能否介绍下除了变脸,川剧的唱腔有什么独特之处?
沈:川剧除了变脸、吐火、藏刀这些特色以外,大悲大喜也是川剧的一大特点,而这个特点其他剧种表现得没有那么极致。我们的表现手段:悲剧喜演,喜剧悲演,像《金子》是个正悲剧,它穿插了喜剧幽默元素,白傻子的串场,剧中的对白,都是有特点的,以此来表现川剧与其他剧种不一样的地方,这也是川剧的一大特点之一。另外川剧的高腔,是一人领唱,多人合唱,以打击乐为伴奏的演唱方式,传统的高腔主要表现为徒歌的形式,也就是裸唱,一个帮腔发一个音出来,演员就跟着这个调来唱,这种裸唱的形式在现在的戏曲舞台上不多,如果演员唱得不好,就石沉大海一般,唱得好,就能达到全场安静听你唱完全被吸引住的效果,这些特点都是川剧的亮点。
另外,高腔的帮腔,台前幕后的帮唱,西方人也很喜欢,很多剧都在借鉴川剧的帮唱,帮唱的功能,既可以描写山水时间,也可以作为剧作家和观众评判人物表演甚至这部剧的考量因素之一,帮唱的功能极其强大,这也是这个剧的独特之处。
我跟郭文景老师合作很多作品,在美国、荷兰、意大利很多国家演出过,为什么一个西洋乐队会跟川剧合作?因为他们觉得川剧是很现代的,两者是可以很好地结合在一起被国外人接受的,同时还可以出新,因为川剧无伴奏的演唱,一字腔(没有节奏的腔)是历史上没有过的。我的唱腔特点:我不追求用非常高的音,我追求对人物的塑造和情绪的表现,虽然我的声音的确非常清脆,我的音域也很宽。现在很多人出场就给一个定场腔,当然这也是剧场效果需要,但是当情绪没有达到的话,给一个高腔,会跟人物有脱离,有卖弄技巧的嫌疑,如果这个腔运用在人物表现上恰如其分,观众能产生共鸣,那这就是最高境界。比如说,《金子》里面的一句唱腔,“愧对大星我心亏”,我当时说,这一处的腔一定要是个下行腔,下行腔一般创造不了掌声,但是我就创造了下行腔的掌声,当去现场听就会感受到;我的唱腔还有一个特点,对比度比较大,这也就是川剧的特色,是江河和高山的对比,低至河底,冲入山巅的气势;另外,我唱腔的特点还体现在,我会跟着大乐队一起唱,然后突然一个SOLO,这个SOLO就是我唱腔的特点,我认为我有这个能力,能让观众全身心安静听我唱,那一刻我是最自由的,由我自己来完全掌控舞台和观众气息,能遨游在自己音乐的王国里面,我很喜欢。
记:金子是您塑造的人物中您最喜欢的吗?如果不是,您最喜欢的人物是哪个?您最想演的人物是哪个?
沈:金子这个人物最喜欢倒是说不上,但是我最用心刻画的人物。我觉得一个演员不能成为一个本色演员,只是本色演出,在演了金子之后,我觉得我的性格有往那个方面靠,但是后来我演了李亚仙,金子是外刚内柔,李亚仙是外柔内刚,金子是外部的爆发力很强,李亚仙是内部张力极其强大,各自不同。我演的孙尚香,这个人物我也很喜欢。我喜欢去塑造不同性格的人物,可以带来挑战,这也是我的追求。当时演了金子以后,很多人可能会产生质疑,认为我是演现代戏的演员,只能演金子这样的人物,但后来我演了李亚仙。在《金子》之前,我确实有太多传统戏和精编戏,所以我也想去挑战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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