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天,上了年纪的川剧戏迷大凡都还记得康子林。在二十世纪初叶的川剧舞台上,康子林是何等叱咤风云的人物。
同治九年(公元1870年),康子林出生在邛崃市固驿镇康石桥。他自幼就对川剧入迷,通过拜师学艺和自己的勤学苦练,成了一代川剧宗师。同行和戏迷都尊称他为“康圣人”。如今,许多老一辈的铁杆戏迷,说起他主演的《八阵图》、《评雪辨踪》等名戏,仍讲得津津有味。三庆会戏班子台柱 康子林在家中排行老二,自幼聪慧,十多岁便跟大哥康大蛮在固驿镇的清华班学演戏。那时,川剧就像油菜花一样,盛开在人文气息浓厚的川西平原上,不仅每个县有戏班子,稍微像样的乡镇也有戏班子,大家看川剧如同今天听流行歌曲、看电视连续剧一样普通、平常。有这么多的群众基础,学演戏也就自有前途。在清华班,大哥演花脸,康子林演文武小生,乡亲们都夸赞他的戏演得好,叫他“康二蛮”。演了一阵子后,康子林自知功夫还不到火候,便拜戏状元岳春为师。康子林为人谦逊,勤奋好学,在名师的指点下,演技有长足的进步,并逐渐成了川西坝子有名的红角。固驿镇的天地毕竟太小,康子林索性来到成都,参加太洪班演出。演戏之余一有空闲,便跑到卧龙桥一带的书摊上浏览戏书,将前人的经验铭记于心后,回去马上又练。如此理论联系实践,演技虽未达炉火纯青的至境,但已愈加精湛。过后不久,康子林便告别了太洪班,同唐广体、周明操、周慕莲等人发起成立了三庆会戏班子,并成为三庆会里的台柱,大家都尊称他为“康老师”。此时的康子林演技与戏德更是有口皆碑,远近闻名。大凡研究川剧的人都知道,川剧的著名班社,自晚清以来,有光绪年间的三字科班,民初的三庆会以及由“围鼓”组成的进化社和演时装戏为主的教育会等。稍后一段时期,则有川西的玉清科社、西华科社、志字科班、钧字科班、重庆的裕民科社、贵阳的天曲科社。这些班社中,尤以三庆会影响最大。康子林在川剧界的地位由此可见一斑。三庆会1912年创立于成都,由长乐、宴乐、宾乐、顺乐、翠华、彩华、桂春、太洪等八个班社协议组成。包括昆腔、高腔、胡琴、弹戏、灯戏各腔和生、旦、净、末、丑五个行当共180余人。在辛亥革命民主思想影响下,康子林领导的三庆会在组织和制度上采取了一些进步措施,并大胆整理旧戏,编制新戏,对川剧艺术的革新与发展,起了重大作用。
与川东名角一比高低在长期发展过程中,由于各种声腔流行的地区和艺人师承关系的不同,在表演方面形成了川剧的几种流派,即川剧界所谓的“四条河道”。川西派(又称“成都河”或“中河道”)活动以成都为中心的川西坝子。该派原以唱高腔和灯戏为主,康子林便是该派最杰出的代表。在川剧界,康子林的名字早已如雷贯耳。有一年,川东名角曹黑娃专程来成都会康子林。早在康子林还未到成都时,曹黑娃就已在成都走红了,许多戏迷都成了他的追星族。这次一到成都就听人讲,成都的戏台子上又出了一个名角康子林,心里很是不服气,于是便想找康子林切磋技艺,一比高下。曹黑娃一见康子林便拱手道:“康二哥,你在成都也算得上一个人物了,要论演文戏,小弟我在你之下;可要论演武戏的话,那我恐怕就在你之上了。”康子林听罢,平静地说道:“曹老弟,我的文戏和武戏可能都比不上你,但要知道,艺海无涯啊!”曹黑娃一听此话,脸一下子红了,很不好意思。话虽这么说,演技还是要切磋的。于是,康子林便邀曹黑娃同台演《水漫金山寺》,并提议由曹黑娃演主角许仙,他自己演配角韦驮。戏牌挂出去后,戏迷们都搞不懂康子林为何要演一个武生韦驮,私下都替他捏把汗。担心万一演砸,将影响康二哥在川西坝子的声誉。那天的戏吸引了不少戏迷。戏刚刚开场,曹黑娃扮演的许仙就把观众一下子吸引住了,大家望着戏台子,目不转睛,看得津津有味。不久,该轮到康子林扮演的武生韦驮出场了,他甫一亮相,观众就哄堂大笑起来:“这康二哥怎么搞的,连韦驮菩萨有三只眼睛都忘记了,只有两只眼睛,岂不笑话吗?”大家正在为康子林着急之时,只听锣鼓声一下子响了起来,康子林踏着锣鼓的节奏,左踢一个尖子,右边竖起半只眼睛,右踢一个尖子,左边又竖起半只眼睛,两个半只眼睛刚好合成一只眼睛,惊得在场的观众目瞪口呆。堂子里一下子热闹起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啊,想不到康二哥还有如此绝活,太棒了,太棒了!”“曹黑娃的天旋子、地旋子,哪里抵得住康二哥的甩尖子。”这场戏演下来,康子林的名声就像这出戏的戏名一样,在川西坝子上“水漫金山寺”般更响亮了。戏弄国民党军政要员 川东名角曹黑娃与康子林同台演出《水漫金山寺》后,对康子林的演技与人品佩服得五体投地。决定前往康子林住处拜访。曹黑娃一进客厅,见墙上挂了一幅《墨竹图》,题字为:“玉可碎而不改其白,竹可焚而不毁其节”。曹黑娃站在《墨竹图》前赞叹道:“康二哥,想不到你果真是文武双全啊!”康子林站在一旁不置可否。过了一会儿,曹黑娃又说:“康二哥,咱们再合演一场武功戏,你看如何?”“行,曹老弟,你看这次咱们合演哪出戏呢?”“我看就演《狮子楼》吧!” 二人当即商量敲定,由康子林演武松,曹黑娃演西门庆。戏一开演,只见几张方桌重叠着摆放在戏台上,武松手握闪闪发光的刀,纵身一跃便上了方桌,一只脚站在桌面上,一只脚悬在半空中,大胆地做了个“拔草寻蛇”的动作。全场鸦雀无声,看得观众连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西门庆见武松把一张方桌都挡完了,便顺势做了个“燕子穿柳”,从武松的裤裆下钻了过去,武松提刀便追,二人同时轻轻落地。《狮子楼》演罢,曹黑娃心悦诚服地对康子林说:“康二哥,小弟我比不上你,你才是真正的文武全才!”
康子林在三庆会戏班子里有许多得意门生,前面提到的周慕莲便是他最喜欢的一位。康子林常常手把手地教他,不仅如此,还让周慕莲与他同台演戏。有一次,康子林与周慕莲同台演《绛霄楼》,康子林演皇帝,周慕莲演皇后。这出戏二人演得非常成功。戏刚刚演完,那些对康子林抱有成见的国民党军政要员纷纷上台给周慕莲挂红,有意冷落康子林,想使他难堪,下不了台。正当那些人得意之时,只见康子林扯开嗓子,字正腔圆地唱道:是何方狂生放荡, 绛霄楼戏弄孤王。论国法将头刎下,天大事看妻身旁。那些在台上为周慕莲挂红的军政要员顿时灰溜溜的。台下的戏迷们一片叫好。含恨累死于戏台二十年代的最后一个春天,康子林率三庆会戏班子赴重庆演出,一演就是半年多,但看戏的人依然有增无减。时任师长的四川军阀范绍曾当时正驻守重庆,见三庆会演戏很有搞头,便无论如何不放三庆会戏班子的人回成都,硬是要他们继续在重庆演下去。三庆会的人大多家在成都,出来半年多了,都归心似箭,想尽快返乡与家人团聚。范绍曾13岁即参加袍哥,并靠袍哥组织起家。由于耳濡目染,从小喜欢赌博,亦喜欢听川剧。此时,见三庆会的人态度坚决,便露出一副袍哥嘴脸,放出话来:“没有我范某人点头,哪个休想离开重庆码头!”三庆会的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但又回不去,只好耐着性子呆在重庆。作为当家人,康子林见范绍曾不肯放他们走,又累又恨,很快便病倒了。唐广体见三庆会的台柱病成这个样子,便亲自到范师长府上说情。范绍曾洋洋得意地说:“三庆会要回成都可以,不过,我范某人有个条件,那就是要康二蛮再演两场《八阵图》。
唐广体知道康子林已病入膏肓,答应不好,不答应也不好,于是只好说:“师长大人,很抱歉,此事我作不了主,待我回去告诉康老师后再来答复你。”范绍曾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告诉一下也好,不过要赶快回话。你顺便告诉康二蛮,就说我范某是他的戏迷,可不要在我面前摆大牌明星的架子啊!“ 回到三庆会后,唐广体把范绍曾提出的条件告诉了康子林。此时,康子林已卧病在床,从床上支起身子,眼里噙着泪花说道:“那就演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反正我已是行将就木的人了,这把老骨头即使丢在重庆也不要紧,只要大家能平平安安地返回成都,与家人团聚!“ 唐广体到范绍曾府上回了话,范绍曾好不高兴,提前一周就把康子林要主演《八阵图》的牌子挂了出去。方圆数十里的戏迷很早就赶到重庆,等着看戏。那天,早已抱定舍命陪君子的康子林一出场,就把戏迷们的眼睛擦得透亮:每一个动作干净利落,二十四个凤点头做得更是十分漂亮,一点也看不出是一个重病缠身的人在演戏。康子林一个卡子撕下去,头脑一昏,站起来的动作便做得慢了点儿。曹黑娃坐在头排,见此情景,起身就要走,心想:康二哥,今天你也只好如此了。康子林见曹黑娃要走,知道他已看出个中的名堂,马上把戏停下来,对全场观众抱拳说道:“各位前来捧场的朋友,这戏我康某打算重演。”这一回,康子林豁出去了,他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即使拼上老命也要把此戏演完。谁知,戏一演完,康子林退到后场,便一下子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再也没有醒来。年届花甲的康子林就这样活活累死在他视若生命的川剧舞台上。此事一经传出,戏迷们悲痛之余,都愤愤不平,开追悼会那天,送了许多挽联,其中两副这样写道: 功盖三庆会;名成八阵图。演八阵以成图名相千古名伶千古; 继仲尼而称圣南海一人西川一人。
【康子林 (1870~1930)】川剧演员﹐工小生。一作芷林﹐名学清﹐别号二蛮。四川邛崃县人。10余岁入老庆华班习艺﹐相继受业于名旦彭元子﹑名小生傅莱生﹑何心田。曾先后搭明珠﹑翠华﹑长乐﹑燕乐﹑宾乐各班﹐为观众所喜爱。1912年初与杨素兰﹑萧楷成﹑唐广体等创办三庆会﹐自任会长﹐并成立研精社﹐改良川戏。致力于把昆﹑高﹑胡﹑弹﹑灯几类剧目综合在一起﹐对川剧的发展和艺人的团结起了促进作用。又开办升平堂培训科生。能戏很多﹐文﹑武﹑唱﹑做﹐高﹑昆﹑胡﹑弹无不擅长。功底深厚﹐嗓音清脆﹐吐字清晰﹐行腔委婉﹐韵味隽永﹐声情并茂。刻画人物细致真切﹐性格鲜明﹐形神毕肖。尖子﹑翎子﹑变脸等各种技艺俱佳。在《评雪辨踪》中饰吕蒙正﹐着重刻画其冷﹑窘﹑酸态﹐有“活蒙正”之誉。饰《八阵图》中的陆逊﹐困阵时有耍翎﹑飞冠﹑甩发等绝技。时人赞他“功盖三庆会﹐名成八阵图”。代表剧目还有《三变化身》﹑《情探》﹑《三难新郎》﹑《醉战雍州》﹑《白蛇传》﹑《红袍记》﹑《彩楼记》﹑《琵琶记》﹑《刀笔误》﹑《离燕哀》﹑《情天侠》等。平日好读书﹑作画﹐喜唱扬琴。作风俭朴谦和﹐奖掖后学。热心公益﹐川剧界尊为“康圣人”。晚年带病坚持演出﹐辛劳过度﹐殁于重庆。
发表评论 取消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