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熙：让川剧文学化的“西川第一人”

在成都人民公园里，“辛亥秋保路死事纪念碑”是不容忽视的一个地标和“镇园之宝”。纪念碑上，四方均有“辛亥秋保路死事纪念碑”的字样，只是字体不同。而西面上的几个字，正是赵熙题写。书法好，是后人对赵熙的印象之一，收藏赵熙手书也是蜀中的风气，有说法称，“家有赵翁书，斯人才不俗”。

在书法之外，赵熙还是“同光体”诗派的代表人物之一，以“诗、词、书、画、戏”五绝闻名于世。是晚清时期巴渝著名的文人士大夫，诗词尤其为人称道，有“西川第一人”之誉。

贫家聪慧

卖银镯筹措求学路费

赵熙，字尧生，号香宋，晚年自号香宋老人，又署香宋词人、天山渔民，室名雪王龛。1867年（清同治六年），赵熙出生在四川荣县一个并不富裕的家庭。

赵熙的儿子赵念君在《香宋先生年谱》及《香宋先生年谱（续）》里记载：“居宅仅瓦屋土墙数间，此外即无资产。”赵熙的父亲以居宅训蒙为业，母亲在“门前隙地，种植蔬菜，夜则纺织土布。”长姑给别人家做童养媳，两个兄长自幼劳作失学，担卖煤炭，协助家计。与贫穷相对的，是赵熙天资聪颖，被全家人钟爱。1882年，15岁的赵熙应童子试，赵熙原本叫赵熹。主试官看重赵熙的文才，担心他的名字犯了先贤朱熹的名讳，而与功名有碍，为他改名为“熙”。

1887年，20岁的“秀才”赵熙到了嘉定府的九峰书院入学，为了筹措路费和途中食宿费用，疼爱幼子的母亲卖掉了“仅有嫁奁空心银镯一只”。从荣县到嘉定府的2日路途中，赵熙用自己带的咸鸭蛋，和当时乡村小店为图卖饭而免费供应的“随菜”佐食。困窘如此，而自励之心更强。

1982年，25岁的赵熙赴京赶考，中了进士，并被选为翰林院庶吉士，并在1984年，赵熙授翰林院编修，走上了“学而优则仕”的传统道路。

为官耿直

不畏权贵弹劾奕劻

1909年，赵熙做了江西道监察御史。他多次直言弹劾，赵尔巽、庆亲王弈劻、盛宣怀都被弹劾过。

奕劻当时是首席军机大臣，也是卖官鬻爵的老手，御史蒋式惺、赵启霖、江春霖都相继弹劾过他，然而结局却是或者被斥外转，或者被革职，或者被斥回原衙门行走，奕劻本人则敛财依旧。在这种情况下，赵熙再论亲贵用事案，弹劾奕劻。赵念君在年谱里收录有只言片语：“今有不得不为宪政前途计者，以亲贵大臣不得操行政之权也”。赵熙也“直声震朝野”，梁启超赞誉说：“谏草留御床，直声在天地。”

为了揭露奕劻父子的丑行，赵熙还在北京广和居饭庄题壁两首七律诗：

“居然满汉一家人，干女干儿色色新。也当朱陈通嫁娶，本来云贵是乡亲。莺声呖呖呼爹日，豚子依依恋母辰。一种风情谁识得？劝君何必问前因。”

“一堂二（一作两）代作干爷，喜气重重出一家。照例定应（一作自然）呼格格，请安应不唤爸爸。岐王宅里开新样，江令归来有旧衙，儿自弄璋翁弄瓦，寄生草对寄生花。”

两首诗很快就流传开来，而饭庄老板为了避祸，第二天就刮去了墙上的题诗。

保路运动中

弹劾盛宣怀和赵尔丰

弹劾盛宣怀，则和另一件大事——保路运动有关。巴蜀文化专家谭继和介绍，1911年5月，清政府正式宣布将铁路收归国有，这个消息可以说是震惊全国。

早在1903年9月，清政府推行新政时，允许各地商办铁路。1904年1月，四川总督锡良召集蜀中官绅商议，征求以蒲殿俊等留日学生的意见和采纳蜀中有识之士的建议，决定设立川汉铁路公司。锡良和官绅们商议，制定了《川汉铁路集股章程》。据统计，当时四川7000万人，不论贫富，都与川汉铁路联系在一起。而出钱最多、出力最大的是广大劳动人民。

盛宣怀不仅宣布将铁路收归国有，而且对四川提出来条件相比湖南、广东等地都要严格，所以四川的反对声音也最大。赵熙被推为京官川南代表，并且以言官身份奏劫邮传部尚书盛宣怀借款卖路罪：“膺君父于积薪之危，加民众以破家之害。”

四川的保路运动愈演愈烈，1911年9月，全四川都已经卷入了罢课、罢市、抗粮、抗捐的群众运动中。9月7日，赵尔丰逮捕蒲殿俊、罗纶等人，巡兵开枪，当场打死请愿市民32人，伤者无数，酿成了“成都血案”。赵熙因此弹劾赵尔丰，要求法办赵尔丰，“请雪死者之冤，平生者之愤”。

1913年，人们为了纪念四川保路运动中的死难烈士，在成都少城公园内建立了纪念碑，请当时四川著名的书法家书写，赵熙也在邀请行列中，写下西面碑名。

改写《情探》

川剧名戏大雅大俗

谭继和说，赵熙的成就主要在诗文上。有学者考证，赵熙一生作诗3000余首，诗词题材广泛，内容丰富，诗歌清丽，章士钊在其《论近代诗家绝句》中谓道“陈杨都到川西去，善颂川西第一人。”

关于赵熙，还有一个故事不得不提，那就是写川剧剧本《情探》。赵念君的记载，1902年，“回家度岁，路过贡井胡府，留宴时观看木偶戏《活捉王魁》，以为焦桂英形象凶悍，情节简单，未能刻画人物，一夜改写为《情探））（以后续成全剧）。”

然而这一时的戏笔，却带来了迄今为止川剧剧本文学的最高成就。川剧知名演员蓝光临在《八旬老翁话〈情探〉》中介绍，《情探》是大幕戏《焚香记》的尾声，大致情节如下：

王魁是一个秀才，潦倒时遇到当地名妓桂英，哀求桂英收留，并在其悉心照料下康复，二人也在相处中互相吸引并擦出爱情的火花。后来，王魁上京赶考，二人分别之际还在海神庙许下誓言。可是王魁在京城金榜题名，并被当朝宰相看中，有意招为东床。王魁在一番纠结后，给桂英发出一纸休书，自己进了相府大门。桂英含恨在海神庙自缢，阎罗勘明案情，命拿鬼随桂英活捉王魁，到阴司定罪。《情探》这折戏就从这里开始。

《活捉王魁》的剧本词句缺乏文采，情节简单没有矛盾冲突，桂英的形象凶悍，王魁的负心汉形象也不够典型。在赵熙的处理下，桂英发于“情”，在“探”和“情”里一波三折，对王魁三番试探，试图以“情”打动王魁，王魁三次严词回绝桂英。桂英一退再退，王魁虽几度心软，但最后总是咬紧牙关，不肯松动，终于把桂英逼上绝路，剧情在这一波三折中逐步达到高潮。人物的矛盾、情感和心情也得到了充分体现。

除了对人物、情节的刻画，赵熙把自己的诗文功底也展露在了剧本里。谭继和说，“《情探》有川剧第一折子戏之称。原来的剧本是很俗的，但是赵熙本身的诗词功底，把这部戏写得大雅大俗。它俗是幽默，而不是庸俗。也是因为赵熙这样的文人参与，也使得川剧在花部戏中是最先关注剧本文学化的，在文学化和艺术化上都取得了成绩。”

蓝光临回忆，《情探》问世后，迅速以其动人的情节，新颖的构思，细腻的描写，优美的文辞征服了广大观众，成为家喻户晓，久演不衰的保留剧目。

《情探》有一段唱词：“更阑静，夜色哀，月明如水浸楼台，透出了凄风一派。梨花落，杏花开，梦绕长安十二街。夜间和露立窗台，到晓来辗转书斋外。纸儿、笔儿、墨儿、砚儿，件件般般都似郎君在，泪洒空斋，只落得望穿秋水不见一书来。”

汪曾祺一听到“月明如水浸楼台”一句，就感叹道，唯有文学水平很高的地方戏才能有这样精美的唱词。 华西都市报记者王茜

赵熙的部分对联

悬来太古雪；化作清瑶流。——题峨眉山仙峰寺

万里烟云朝雪界；九天龙象护经窗。——题峨眉山金顶

　　独坐黄昏谁是伴；怎教红粉不成灰。——集白居易诗句题成都望江楼公园

雨过林霏清石气；秋将山翠入诗心。——题乐山乌尤寺止息亭

南北一家，借健儿身手；冤亲平等，是我佛慈悲。——题泸州慰忠亭，纪念讨袁死难将士

谈笑傲红尘，杖藜行歌，忽相思俊逸参军、清新开府；平原树绿野，经纶小展，也莞领雨中春树、槛外长江。——题重庆市涨秋楼

大宋小宋，大苏小苏，一朝难兄难弟，此地有二王合传；古文今文，古体今体，独占好山好水，何人更高阁藏书。——题荣县书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