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故事里只有男人和女人,而且只有两个人有名字,就是“二后生”和“三女”。二后生,这个名字土得掉渣,农村人没有文化,不会给小孩起名,如是家里老二,男的,这样的名很多。我老家叫这样名的人太多了,如大后生、三后生、二虎、三虎、二娃、三娃、大女、二女等。二后生出生于1962年,内蒙乌盟商都县大拉子公社土城村人(我不知道是大土城还是小土城,好像有两个叫土城的地方),这个县象二后生这样的人很多,目前活跃在戏台上的多是这个县的,一个字,“穷”。二后生的母亲是个瞎子,哥哥眼睛有毛病,俗称二离眼,看不出两米远,天黑更看不见,弟弟的眼睛里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二后生父亲死的早,二后生三岁时他就死了。母亲带着三个孩子改嫁,继父也是残疾人,有软软病,浑身没劲,干不了什么活。全家就二后生是一个正常人,生得也比较机灵,要个头有个头,长相也不错。除二后生外,家里亲人没有一个是健全的正常人,都是些残疾人,在当时靠劳力挣工分的年代,两个残疾人带三个小孩,而且有两个残疾小孩,家里穷的经常揭不开锅。二后生的哥哥大后生(估计比二后能大几岁)在家吃不饱,九岁出去讨吃要饭。二后生九岁开始放羊,由于吃不饱,十三岁出去讨吃要饭(准确的说法在内蒙古叫“讨吃子”),他们弟兄几个都没有上过学。二后生出去讨饭是以卖唱为生,沿门沿户要饭,边唱边要,后来加入“鼓匠(锁呐)班”,唱“死人戏”,那种腔调也有人谓之“讨吃戏”,类似莲花落吧。在北方不少地区的村子里,死了人是要热闹热闹的。比如吹吹“鼓匠”,唱唱流行歌曲,演演二人转,来点本地的地方戏曲,放放烟火什么的,总之要让村民们有点看的,但凡不是穷的没治,多少总会请来些人的。二后生就跟了一个“鼓匠班”卖唱,在周边一带接些死人的活,从这个村到那个村,来来往往,黄土路上泛起黄土面面。后来他来到山西阳高县,这个地区和内蒙地区口音基本一样,山西和内蒙的交往也多,好多山西到内蒙谋生,就扎下了根,因此观众能听懂,在山西大同、河北张家口地区基本就是这个口音,二后生他门的活动范围也就这么大。

人们把二后生叫做二人台演员,其实他们根本不是二人台演员,目前也不是以演二人台为主,主要是唱“讨吃戏”,一个人、二个人、三个人、四个人都能唱,后来他们也唱些二人台题材的戏,但根本不属于二人台演员,他们不识字,没文化,没有受过正规的二人台训练,没有特别好的嗓子。唱词是自己编的为主,见什么唱什么,也有经典的段子,内容有粗口,现在网上的二后生唱词也是自己编的,全是乌盟方言,粗口也不少。过去唱的时候也没有乐器,就是一副“落子(快板)”。这种“讨吃调调”也只有内蒙中西部、山西大同地区、河北张家口地区的人能听懂。二后生大概是在山西阳高县出了点名,后来瞎眼后由于一门心思编词,再加上人们的同情,录光盘才火起来了。不过二后的唱词的确是编的好,有条有理,唱腔也好,所以很受人欢迎,越来越火。后来可能有人为他策划,段子越出越大多。后来又加入唱二人台的行列,更红了。因此很多人以为他是二人台演员,其实不是。

随着现在人文化水平的提高,好多方言几乎绝迹了,但二后生的唱词里不少,我看见光盘中的字幕错误百出,可见制光盘的人没听懂二后生的方言。目前有些方言连我这个土生土长的内蒙人乌盟人也快听不懂了(我离开内蒙20多年了,因为很少听),唱词中的方言我估计当地小孩也快听不懂了。因为是自编自唱,也有改编经典段子,所以唱出名不容易。乌盟人爱看讨吃子唱,我记得小时候,最爱看要饭的唱了。内蒙人大概除了东北地区外中西部地区爱看的人估计不少,现在二后生能火起来,是有群众基础的。不过,我真喜欢和佩服二后生,没眼,没文化,能唱到这个地步的确不容易。

根据二后生的唱词描述,二后生被挖眼的事情大致情况是这样的。

一九九零年时,有一次,在内蒙商都县的一个村子演出,三女遇到了二后生。三女人长的还算不错,家里很穷,男人比她大九岁,务农为生,还有个两岁的孩子。三女看着台上的二后生,二后生上场退场,二后生的眼睛很亮。女人就和男人说,她想学唱戏,她和男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去跟着二后生他们团学唱,也为家里添点收入。三女和二后生一起走的时候,二后生说一个月能给三女500块钱。

一走就是两个月,三女边跟着他们各个村子跑边学唱,可那段时间一直很不景气,到过年的时候回村,二后生和三女总共才分到了500块钱。二后生很愧疚,就和那男人说,“我们一共就这么点钱,给你们拿上300过年,我留上200,还要回家给妈买点东西。”谁知三女的男人勃然大怒,非要二后生拿两个月的1000块,二后生哪能掏的出。男人就纠缠不休,硬是不让二后生走,二后生只好在那个村子不尴不尬的过了个年。

正月初五的时候,天降大雪,初晨显得格外暗淡,他们私奔了。二后生再也不能回到原来的演出团,他们两人坐了长途车直奔大同,在大同的小煤窑里,二后生下井干了18天。由于以前一直没怎么干过累活,他实在干不下去了。因为没干满一个月,他连一分工资都没有拿到,唯一的只是那双下窑的水鞋。二后生卖了水鞋买了快板,在大同唱了段日子,挣出了路费,和三女一起去了张家口。二后生在那卖唱,加上张家口市内讲普通话的人多,很多人听不懂二后生的方言,不是很火,由于不挣钱,勉强维持了半年多,三女老是抱怨在那生活语言实在不通,他们又一起回到了内蒙乌盟。在那里,二后生找到了唱戏的活,还租了房子,日子过的紧巴巴,但好歹是稳定了些。

渐渐要入冬了,二后生想着给该给女人添置点衣服,于是带着三女去商场,花了200多块钱买了几件。回家路上还买了只熏鸡,割了两斤猪肉弄了几个烧饼。在家里他和三女算是吃了顿好的,熏鸡他没舍得多吃,吃了一口就都留给了三女。第二天中午,还是吃那只鸡,三女出去解手了,好久都没有回来。等二后生出去看的时候,邻近出租屋的人告诉他,三女被一群男人带走了。二后生一想就明白了,而他不知道的是,在商场他已经被三女同村的人看见了,一直跟到家里。

二后生呆坐在家里,似乎那一刻他失去了整个世界。没有女人之后,出租屋灰暗的真正面目像洇湿的纸一样一点一点的显露出来。锅里热的熏鸡没有一点滋味,二后生又回到了孤身一人。看着新买的衣服,三女连一下都没有穿过,想想自己家又没有合适的亲戚穿。他整个晚上睡不着,心想和三女好了一场,关系断了也就算了,毕竟人家是有家有小孩的人,决定把衣服送过去。

第二天,他拿着衣服去了三女的家。刚进门,三女的男人出来就是一顿铁锹,两人扭打起来。三女满脸是泪,哭着拉着喊,“二后生阿,你就让我省点心,我这迟早都是你的人”。二后生挨了顿打,把衣服留下,逃走了。

二后生有过女人又失去之后,他和从前再也不一样了。那种对女人的念想,对女人身体温暖的依恋,对有一个人和她相伴的怀念,让他久久不能平静。看着小演出团里的那些光杆,他似乎有一点小小的可怜他们,毕竟二后生是有过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又让你浑身不自在的感觉。

二后生没有再去看过三女,他继续过他以前的日子,各个村子四处卖唱。有一天退场之后,一个老女人来找他说话,“二后生阿,我是三女的妈,三女和他男人好好商量了几回,他们说好了,还让三女出去和你唱戏去。”二后生听后很高兴,就去村里的小卖部买了二个罐头,送给三女妈妈,还在她家里高高兴兴的吃了顿饭。第二天,他就赶去三女家去了。

见了三女二后生没敢多说话,只是看了几眼。而三女男人认为二后是又来纠缠。吃饭的时候,三女男人说,“家里庄稼不好,这次我打算和三女一起跟你们走,都去学唱去,也不种地了。可家里还有孩子,还有些大牲口,粮食什么的,要到我大哥家交代一下。”于是二后生就跟着他走,等到了一户院子,刚过大门洞的时候,后脑勺闷头就挨了一大棒,二后生当时眼前一黑,靠着墙软软的溜下去了。几个男人过来从门背后拿出绳子,三两下把二后生捆了个结实,那绳子都深深的勒到肉里面去了。

原来这男人家中兄弟三人,他排行老三,由于自己的女人爱上了二后生,他们怕二后生抢走女人,他们早有预谋,这次要整整二后生,绝了后患。他们三个把五花大绑的二后生抱回家扔到当炕,“二后生,你不是会勾女人吗,我今天不要你的命,你们家不是就你一个人是有眼啃吗?我就让你们全家人都没眼,现在就要你一双眼”。三个人当时就动手了,可那人的眼睛珠子是在眼眶里面的,人手只抓的住一点点,拉出来一点又缩了回去。如此往复几次,二后生惨叫不已。男人看不太好挖,想了个办法,三个人又把二后生抱到街门洞,抓了把地上的细土面面,洒到二后生眼睛里,待不多时肿了之后,这男人抓住眼珠一把揪出,甩手就扔到了门外的黄土路上。之后他们又把二后生拖回家中撂到炕上,第二只有办法了。二后生虽失一眼疼痛无比,可他另一只眼极力想看,原来他们找出了改锥、剪刀,硬是把另一只眼珠生生的挖了出来,二后生被挖了两个血洞洞,血流的满胸脯都是。当过赤脚医生的二哥,害怕二后生流血流死了,就去碗柜里抓出一把盐来洒到二后生眼睛里,一下子二后生痛彻骨髓,钻心裂肺,虽然被捆着,但还是疼得疯狂的乱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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