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台”不是“二人转”
(一)
宋代词人蒋捷,曾作过一首“一剪梅”《舟过吴江》:“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秋娘容与泰娘娇。风又飘飘。雨又萧萧。
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我很喜欢这首词,认为其中的樱桃、芭蕉之美,倒在其次;美在看见路边的野花(如“秋娘”、“泰娘”)时,作者春心虽乱,却不去管那些路边的野花,只顾将思念家妻的一番离愁,写得是红绿相间、字字含情。难怪人们常常要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久别胜新婚”了。
闲来无事,小憇阳台。品茗,上网,晒太阳,独乐,不亦乐乎?
网上知海瑾兄带阳高二人台艺术团赴呼和浩特演出,想起当年阳高之行,得诗二首,寄之。
(1)致伊人
人生无常却又长,常对春风话未央。长发萧萧无人剪,伊人相思在井旁。
(2)致海瑾兄
兵要常练练,刀要常磨磨,字要常写写,人要常亲亲。
--呵呵,人生无常,世事难料,普天之下,哪里才能真正安下我这一颗心呢?笑一笑,想一想,自问:我的归宿之地,会不会是山西阳高呢?--不会;会不会是蒙古呢?--呵呵,有可能。
冥冥中,总觉得自己离不了蒙古,离不了草原。总觉得自己还要走一回西口。
不过,那一定是“贵人”的走西口哦...呵呵。
(二)
信步至此,便说说“走西口”,说一说“二人台”罢。
很早以前,山西过年过节或农闲的时候,人们便聚在一起,或在屋内、院落、村头,或在地摊上相聚演唱一种“打坐腔”--这些人,既不装扮,也不表演,只是坐在那儿,唱一些民间小曲、小调,像《过大年》、《刮大风》,这就是最早的“二人台”了。
到了清朝中期,这种“打坐腔”吸收了秧歌、高跷、旱船、道情的营养,加上了舞蹈动作,有了专门的“旦”、“丑”两种角色,开始了独特的“一进一退式”的表演。过年过节时,人们围着火龙,看“转火龙”,这种带演员、乐队的“打坐腔”,便演化成了“玩艺儿”,也可以称为“二人班”。
清代光绪年间,由于山西连年遭灾,晋西北的老百姓被迫“走西口”。
据阿宝介绍:“公认的西口是位于山西、内蒙古交界处的右玉县的长城险关杀虎口(离山西阳高很近,原来叫‘杀胡口’,清朝时为了民族团结改了名字)。从明清时期开始,不少山西人为了生计,开始走过到内蒙古西部谋生,称为走西口。山西人‘走西口’,约从明代中期开始,其高潮出现于明末清初,直到清朝末年,前后经历了大约三百年的历史。不过走西口后来成为一种泛称,山陕甘冀各省的老百姓去内蒙古做生意和逃荒都叫走西口。”
走西口的过程,也是成千上万的贫苦农民苦中做乐的过程,他们啍着“道路歌”、“受苦歌”和“思念歌”,奔走在西行古道上,用家乡的小曲、小调来倾诉他们的不幸遭遇和思乡之情。于是,苦难催生了一种完整的、全新的艺术形式:“二人台”就这样诞生了。它结合了蒙古族演唱风格,和戏剧化妆技术,开始在晋西北、内蒙古西南部、陕西榆林、河北张家口一带,尉然成风。
(三)
当年,走西口时,流传着这样两支歌:
(1)
走路你要走大路,可不要走小路,大路上人马多,好给哥哥解忧愁。
(2)
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我实难留,怀抱上梳头匣,给我哥哥梳梳头。
我认为,以上两支歌都真实地记录了那个年代人们走西口的情景,是不可多得的“民歌活化石”。特别是后面一首,很容易就能让我们想起清朝男子留的那条“长辫子”。而今,21世纪的二人台,已经不再是穷人们表演的艺术了,它不但可以和被奉为“正统”的晋剧同台表演,甚至还可以登“大雅之堂”--到北京、到人民大会堂去献艺。2008年元月,阿宝就将二人台搬到了人民大会堂的舞台上!
在我眼里,那些没有穿着羊皮大袄,没扎白羊肚手巾的王向荣、辛礼生、阿宝、武力平、王凤云、高宝利、石占明、李有狮、任爱英、许月英、尹占才、张美兰、苗俊英等,都是以“二人台”做老婆、当丈夫的傻男、傻女们。他们的大胆、泼辣、果敢,是与生俱来的。因为,歌唱是他们生命中的盐与水、电与火,甚至比“空气”、“老婆”还要重要!据说,“西北歌王”王向荣、2006年“星光大道”总冠军获得者阿宝,都是至今没有讨上老婆的“老光棍”——看来,他们是将“花儿”当老婆了。呵呵。
阳高是全国著名的“二人台艺术之乡”。著名歌唱家阿宝,就是山西大同阳高县人。狭义的“二人台”,是指流行、传唱于我国山西、甘肃、内蒙古自治区、河北张家口等地的一门舞台艺术。它以男女对唱为主,表演为辅。在我国西北地区,有着很深的群众基础,深受老百姓的欢迎。二人台有“东”、“西”之分。人们把绥远、呼市以西的二人台唱腔称之为“西口调”,以东的称之为“东口调”。需要说明的是:“二人台”与“二人转”,一字之差,却有着很大的区别。二者根本不是一回事。有人戏称:二人转是“庸俗的玩艺儿”,二人台是“高雅的玩艺儿”。这话虽然没有说到本质上去,但它起码可以告诉我们:二人台是一门高雅的艺术。
(左三为阳高县委书记曹世平,中间为常嗣新,右三为王凤云,右二为阿宝,右一为内蒙古二人台歌王,左二为徐而缓,左一为阳高县政协副主席)
阿宝是阳高人心目中的英难,孩子们早已将他当成了学习的榜样,甚至一些小媳妇们,做梦也想着和阿宝在一起扭秧歌、唱二人台。习惯上,人们总将阿宝称作“歌星”。其实,这是不准确的,也是不公正、不负责的。首先,阿宝是当前中国最优秀的男高音歌唱家之一。他的高音可以说是难得的“玉振金声”。作为十大西部歌王之一,阿宝曾在北京中山音乐堂演唱《圪梁梁》,在CCTV《星光大道》放声高歌《山丹丹花开红艳艳》。世界三大男高音之一的帕瓦罗蒂只能唱一个高音C,阿宝能唱到两个高音C,他比帕瓦罗蒂高出整整八度。与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几个男高音歌唱家相比,阿宝是唱民歌的,而其他人是唱美声的。用美声唱到高音“C”,固然很难,但通过科学的训练方法,持之以恒,终究还能达到;但自幼放羊、长年累月站在黄土高坡上,对着九曲黄河、苍茫大地“叫喊”的阿宝,不可能学习什么“美声发音法”,他只能凭着天生的一幅好嗓子,唱着这样的歌:
“你晓得天下黄河几十几道湾?
几十几道湾上几十几只船?
几十几只船上几十几根杆?
几十几个艄公来把船来扳?……”
唱这种歌儿的时候,阿宝的嗓子具有金属的质感,回肠荡气,撕心裂肺,声遏行云。古今中外,“歌唱家”不乏其人。而历史上,像阿宝这样的原生态歌者,可谓凤毛麟角。所以,我要说,生活在黄河两岸、饱醮着青春激情、用生命活力去高唱着花儿的“阿宝们”,尤其难得。因为,他们才是古往今来、独一无二的——他们,才是真正的歌唱家。阿宝是不可复制的。他是九曲黄河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儿、沉积了多少年、多少代,才诞生出来的一个“花儿精灵”和“歌唱天才”。他只能靠天生、土长,不会、也不可能被复制!所以,能亲耳聆听阿宝歌声的耳朵,是有福的。经由一个个“王向荣”、“李向荣”、“山西阿宝”、“河湟阿宝”们,我们中华民族优秀的历史文化遗产——“花儿”,才能够代代相传、生生不息。
2007年10月24日,我与老井来到“阳高”,迎接我们的是阳高县文化局的李海瑾局长,和阳高县二人台剧团的郝贵荣团长。据说,后者是发现阿宝的“伯乐”式人物。第二天,山西阳高县由中国文联正式挂牌、命名为“中国二人台艺术之乡”,这已经成为二人台艺术史上一大盛事。
盛世挂牌,能不欢娱乎?为了将影像资料送到CCTV,将阳高被命名为“中国二人台艺术之乡”的消息尽快让国人知道,海瑾兄亲自开车来到北京。于是,我们才有了上面这张照片。
2008年2月22日补记
附:阿宝版的《走西口》
哥哥我走西口,妹妹你实在难留,手拉着哥哥的手,送哥送到大门口。
哥哥我出村口,小妹妹你有句话儿留:走路走那大路口,人马多来解忧愁。
紧紧地拉着哥哥的袖,汪汪的泪水肚里流。
只恨哥哥我不能跟你一起走,只盼哥哥我早回到家门口。
哥哥我走西口,小妹妹你苦在心头,这一走要去多少时候,盼我也要白了头。
紧紧地拉着哥哥的袖,汪汪的泪水肚里流。
总有千言万语难叫我回头,只盼哥哥我早回到家门口。
紧紧地拉着哥哥的袖,汪汪的泪水肚里流。
总有千言万语难叫我回头,只盼哥哥我早回到家门口,
只盼哥哥我早回到家门口。
徐而缓:1969年8月生于安徽宿松。安徽省作协会员,北京大学艺术学院电影学专业研究生。先后任中央电视台《周末异想天开》栏目策划、撰稿;《曲苑杂坛》栏目导演、制片主任;《探索·发现》大型纪录片《文明之路》编导、撰稿人。出版的书籍有:诗集《眼睛诗人》,散文集《徐而缓之游四方》,论文集《中国财神》。
◆刚收到而缓老弟的新书《中国财神》,又读到他近日发表的这篇博文,故转载于此,以记兄弟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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