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可以带动一个剧种往前走吗?赵本山和郭德纲做到了,有人也寄望于周立波为上海滑稽带来的新生,可他似乎并不想背上身后那个沉重而落伍的“包袱”。

一个人真的可以带动一个剧种往前走吗?

大力推行东北二人转的赵本山成功将弟子小沈阳带上了春晚的舞台,让他一夜成名,并在北京开始了自己的二人转专场表演。

郭德纲在1996年组建了“德云社”。在北京天桥乐茶园等小剧场的舞台上,他与于谦、李文山等人一同坚持走剧场路线,让传统相声又回到了人们的视野。

而在上海的滑稽演员周立波,他的舞台上,只有他一个人。

与赵本山和郭德纲形成的效应相似,周立波在上海滩的走红,使人重新注意到“上海滑稽”这一地方剧种。

值得玩味的是,相比赵本山之于二人转、郭德纲之于传统相声,他们都主动或被动地扛领起一个曲艺品种的大旗――周立波与滑稽的关系似乎颇为微妙。他大举“海派清口”这一全新旗号,并表示它与滑稽已经不具有必然的联系。他拒绝身后那个沉重而落伍的“包袱”,他说,“海派清口与滑稽剧的联系只在于,我是一个滑稽演员。”

可是,他曾经的同行前辈们却不以为然说,“他表演的不就是滑稽的独角戏吗。”

创新背后是甩不掉的传统

周立波认为,“海派清口”实质上是一种带有表演性质的演说,是一种“智慧性的表演形式”。“海派清口主要以幽默盘点时事为主,而非传统滑稽的说学做唱,更不是炒冷饭,它更讲究的是知识结构和语言修养。”

而滑稽界的很多人并不认同周立波的“海派清口”与上海滑稽划清界限的说法。曲艺理论家徐维新认为,周在内容上几乎没有陈旧的东西,但形式上其实还属于滑稽剧中的“单迈口”独角戏。单人独角戏是滑稽剧最早的呈现方式之一。

如何处理好对一个传统剧种的继承与创新的关系,周立波并不是第一个尝试者。

1995年,郭德纲开始在剧场里说传统相声。他称其组织的“德云社”挖掘传统相声节目达600多种――《中国相声大全》也不过记录了400多种。他认为,相声必须先要继承传统。然后他在传统的基础上进行新的创作,段子的结构和技巧都没有改变,只是随时间的发展,把社会和环境融入进去,让人们更容易理解、产生更多共鸣。

2001年,赵本山看了一场久违了的二人转表演,当天就激动得彻夜未眠,从此扛起了“复兴二人转”的大旗。赵本山提出了“绿色二人转”,让二人转“离性什么的都要远一点,最起码要含蓄一点,要让两辈人领着孩子坐那儿能看”,边改革,边保护。

至于周立波,从一开始他就从最适合自己的表演方式出发。在他的表演中有一个固定的段子――模仿已故的滑稽界泰斗周柏春。这勾起了上海观众对传统滑稽的回忆,很受欢迎。“滑稽在上海是很有影响力的。我也希望能够通过我让别人提升对滑稽的关注。”周立波承认说。

不过,和赵本山和郭德纲不同,他采取的态度是拒绝过去,创造新概念。著名演员严顺开、学者余秋雨也纷纷站出来支持“海派清口”。即使如此,滑稽剧仍然因为他的出现而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

“过时”的剧种和它的新生之路

上海滑稽这一诞生于20世纪初的表演形式曾经有过极其辉煌的年代。20世纪40年代到60年代是它的第一个鼎盛时期。抗战期间,上海租界独特的 “孤岛”文化使得滑稽剧畸形繁荣。

建国后,据上海大学中文系教授钱乃荣回忆,上世纪50年代自己初中时,学生们每逢节假日都会自己表演滑稽剧。即便在三年自然灾害期间,大家连肚子都填不饱,滑稽剧还是经常进入里弄,搭个台子就开始演,群众不花钱就可以观看。

“文革”期间,滑稽剧与其他文艺样式一样被“全部砸烂”;而这期间群众娱乐需求的压抑终于造成了80年代滑稽剧出现又一个井喷式的高潮。粉碎“四人帮”后,上海的滑稽剧团全部重组,上海人也纷纷重新走进剧场。滑稽剧学馆开始招生,1980年,学馆录取15人,居然有近3000人前来报名,这个1:200的招生比例甚至超过了现在的电影学院表演系,而最后招入的学生就包括钱程、周立波等名演员。

到了90年代中期,与大多数传统剧种的命运相似,滑稽戏渐渐走入低谷。票价的上涨把普通市民挤出了剧院,而电视等强势传媒的介入更使得滑稽剧的生存环境寒气逼人。

此外,从演员和剧本创作来看,滑稽剧的状况也非常不好。直到目前,活跃在舞台上的还仍是80年代走红的那批演员;而自80年代中期到现在,一些滑稽剧团还在走“定向创作”的路子――即为了某个部门专门创作一个剧本,到单位去包场演出,很多都是图解政策。根本没有针对市场的好剧本出现。

上海滑稽发展到今天,的确处于一个比较尴尬的境地――电视上很热闹,剧场里很冷清(这也类似曾经相声的境遇)。

一方面,由滑稽演员出演的上海方言情景喜剧一部接一部,去年由上海文广综艺部打造的《笑林大会》,以真人秀形式评选“上海十大笑星”,收视率也一路领先。另一方面,电视对使滑稽剧“生于草莽、毁于庙堂”的争议始终存在。

一位熟知上海滑稽剧的文化记者描述说,“上海的滑稽剧很多都已经脱离了普通市民,传统的已经过时,老段子没什么效果;新的段子又不下生活。死不掉,活不了。”

这一说法跟2006年前人们对相声的认识不无相似。在郭德纲火起来之前,除了屏幕里插科打诨的电视相声和晚会相声,无论是题材还是笑料,相声给人的都是沉闷、胳肢人发笑的尴尬印象。剧场相声几从人们的生活里消失。

郭德纲和他的德云社,凭着对生活的细致观察和便宜实用的抖包袱技巧,彻底带火了不受人关注的传统相声,让观众自愿掏钱买票,掀起了一阵相声回归传统剧场的风潮。

有人于是把中国相声的希望放到了他的身上,希望他扛下这个重担,而他的回答竟是:“谁能扛谁扛,谁爱扛谁扛。”

不论什么姿态,一个事实是,一个领军人物的带动,加上他对传统剧种“与时俱进”的改良和推动,就能使一个地方剧种重新转暖――周立波也是抓住了内容跟上时代这一要点,才赢取了观众和市场。周告诉记者,每季周他都有一半的内容是不重复的。此外,“完全市场化的商业包装和运作,在上海滑稽圈子里只有我一个。酒香不怕巷子深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他说。

地方剧种的地域边界

对于上海滑稽的复兴和发展,很多人在呼吁,地方戏剧必须先做好本地市场,尤其是在上海地方方言逐渐萎缩的今天。事实上滑稽剧的生存状态仍岌岌可危。

作为一门地方艺术,滑稽剧一直坚持使用上海方言表演,因为其中的很多笑料用普通话是无法表达的。

上海的普通话推广得非常好,甚至是“太好了”。很多上海方言的电视和广播台都取消了,现在有很多孩子甚至只会说普通话,不会说上海话。这直接导致以方言为主的地方剧种传承的中断和观众的流失。

确实,与二人转、相声比起来,上海滑稽的推广有一个很大的“出身”弱势――语言。  较之二人转和相声,周立波和滑稽剧在传播方面自然处于绝对弱势地位――大部分中国人是所无法听懂上海方言的。

做好本土市场还是开拓外地观众,这是很多地方剧种面临的选择。

上海大学中文系教授认为,“滑稽剧本来就是一个地方剧种,打到全国去争第一,没有意义。”这一观点也是很多专家的共识,学者余秋雨曾对媒体表示,“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独特的文化背景和语言系统,并非一定要所有人都能听懂或是接受的才是好的。”

周立波的思路刚好与此契合。他坚持不到外地演出,“艺术不可能涵盖一切,一定有所涉及的基本人群,点对点,要精准。‘海派清口’更多涉及的是上海的文明,这个城市需要这个东西。”

“上海有1300万人口,我还有什么理由去做外面?我的市场已经足够大了。” 他说。虽然坚持上海本土市场,可周立波的表演中普通话比例已占到一半,他表示,这不是为了考虑和迎合年轻观众市场,“说普通话只是一种表演过程中描述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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