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北京的街头巷尾,到处可以听到“我好比,笼中鸟”(《四郎探母》)和“提起此马来头大”(《卖马》)的谭派唱腔,当时还没有电台、唱机或扩音喇叭,完全靠市民众口喧腾地散布流传,这就足见谭派戏的风靡人心和深入群众了。狄楚青在《宫中杂诗》中有“满城争说叫天儿”之句,的确是真实的写照。当时又有“有书皆作垿,无腔不学谭”为清末京中两大派流行品的传说,"垿"指书法家山东人王垿之,许多店家的招贴匾额之类都出自他的手笔。其实这两句话并不相称,王垿之的书法很快就过时了,现在重提如果不作解说,大家不一定知道了。谭鑫培的唱腔,却风行至今,声名经久不衰,其根本的原因,在于谭腔后继有人,得以永葆青春。“无腔不学谭”改动一字,亦作“无生不学谭”,这就说得更加具体确切了。民国以后倔起的“四大须(老)生”,余叔岩、言菊朋、高庆奎、马连良,起初都是学谭的,且以“谭门正宗”为号召,后来各人结合自身的嗓音条件加以变化和发展,才自成一派,但万变不离其宗,可以说他们都是谭门的支派,因而当初指余叔岩为新谭而指言菊朋为旧谭。还有刘鸿声、麒麟童两派,也是从学谭入手,然后别辟蹊径的。总而言之,谭鑫培以后几乎凡是老生皆与谭有关,或多或少的都从这一代宗师身上汲取到丰富有益的滋养。

谭派在前世纪80年代开始风行,特别自庚子(1900年)以来,与他鼎足而峙的汪派、孙派相继衰退物化,此后的十五六年中,老生一行便是谭派的一统天下。名学者梁启超曾为谭鑫培打扮渔翁的照片题写七古一首,诗云:“四海一人谭鑫培,声名卅载轰如雷,如今老矣偶玩世,尚有俊响吹尘埃。艺雨蒲风晚来急,五湖深处寄烟笠,何限人间买绣人,枉向场中费歌泣。”此诗约作于民国二三年间,亦即谭去世的三数年前,根据诗中声名轰传30年之说,可以推 知谭是在光绪四五年间成名,那时他已经30来岁,所以谭在攀登艺术高峰之前,也曾走过一段较长的曲折而艰辛的历程。照片中的渔翁打扮,并非是《打渔杀家》中萧恩的戏照,当时人都喜欢装扮成渔(翁)、樵(子)、耕(夫)、读(书人)〔简称“四民”〕或僧(和尚)、道(士)的模样拍照,这也是摄影传入我国早期的一种风气罢了。拍摄此照之前,在光绪十一年(1885年),谭鑫培还请第一代的泥人张给他塑造过一尊便装坐像。该像高不盈尺,谭盘其辫结,裸露胸臂,俯身小杌,菜肴咸备,持箸就餐,意极闲适。据见过塑像者说,谭的神态毕肖,生趣盎然,可称神品。上述两件谭的造像,艺术价值颇高,都是谭鑫培生前的心爱之物,20年代初尚有人在北京大外廊营谭宅的英秀堂西侧室中见到。后来几经战乱,如今不知仍在谭氏后人的手中安然无恙否。

清末民初之际,堂会戏特盛,满清的王公贝勒之后,接着是北洋军阀和官僚,他们都异口同声地传说着“无谭不欢”,或“非谭莫乐”,这就苦了谭鑫培,他唱堂会戏的负担特重。这许多有权有势、作威作福的大人物都不好对付,更不好得罪。他们高兴起来,要你连演双出,反串什么的,只许你卖命,不准你违拗,后来谭鑫培也果然气死在堂会戏上了。那是民国6年(1917年)的春天,北京官府为了欢迎广西督军陆荣庭,在金鱼胡同那家花园设盛宴唱堂会,其时70岁高龄的谭鑫培衰弱多病,只好婉言辞却,不料因此触犯了当局,便传出话来,如果不去,不但不释放他的孙子谭霜(曾因犯案在押),还要拉他去一起关押。并且派了4名巡警上门,名为迎接,实则押送,谭便不得不勉强扶病而去,到场一看戏码贴的是《洪羊洞》,又吃了一惊!因为戏中他演的杨六郎是以死殉职的,而且他的师父程长庚生前最后唱的也是这一出戏,触景生情,便有大难临头的预感。这一次演出实在不能唱全本,经再三请求,从“探病”一场唱起,他拼老命全力以赴,唱做一丝不苟,至终场还是浑身抖擞,精彩纷呈,但一到后台,就伏在桌子上晕倒了。据同台配演八贤王的贾洪林说:“我与老板一起演唱多年,从来未有见过像他这一次的神情异常,特别是双目炯炯发光,咄咄逼人,吓得我不敢正眼看他。”谭回家又气又累,病势日重,不久就一命呜呼了。

谭鑫培的父亲谭志道,生于1808年,卒于1877年,湖北江夏(今武昌)人,汉剧的老旦演员。太平天国之际,武汉成为战场,他偕妻携子外出搭班,先至天津,后来辗转来到北京,参加四喜部演出,于是成为京剧老旦的创始人之一。他嗓音狭而高,好像一种俗称“叫天子”鸟的啼声,因而艺名谭叫天,这也是称谭鑫培为“小叫天”的由来。谭鑫培9岁学戏,他管教非常严厉,不许有一丝差错,谭到20岁还要受他父亲的痛打责骂。当时他们住在前门外百顺胡同,早先有些同行为了想教子成名,带着孩子来到他们的老宅,指着简陋的门户说:“谭鑫培就是在此地从苦里钻出来的。”

点赞(0)

评论列表 共有 0 条评论

暂无评论
立即
投稿
发表
评论
返回
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