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剧的历史大约有四百年,正因为汉剧古老,我以为凡对汉剧的实物有收藏癖好的人而言,年纪一定都不会太小。听到说有一位钟情汉剧收藏的人叫彭超,我估算他的年龄或许步人中老年,也许到“知天命”的年纪,甚至到了“耳顺之年”。而我的这种妄自推断,等到见到他本人时,跟留给我的印象并非差得很远。

初次与彭超先生见面时,只见他剃个小平头,头发已经花白,他冒雨赶到“创研中心”,捧着汉剧史家扬铎先生两本已经发黄的《漫谈汉剧十大行的艺术流派》和《汉剧在武汉六十年》手稿请我鉴定时,口口声声称自己是“小彭”,我还以为此乃是自谦之词。后来,终于忍不住问他的真实年龄,他腼腆地笑着说,他生于一九六六年。原来他才四十出头。我不禁暗自惊喜:“哇!好年轻的汉剧收藏家!”

彭超

彭超收藏的邮票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武汉名城,藏龙卧虎。经到彭超府上采访,方知这位收藏家乃“武汉市地方税务局”的一名干部。他原是“集邮爱好者”,因家住保成路,父母都是“戏迷”,从小就随家长在民众乐园和清芬、长征剧场看遍了“京、汉、楚”名家的演出。

刚开始,他专门收集戏曲邮票。梅兰芳逝世一周年后印发的纪念邮票,他好不容易收到了一整套。直到参加工作后,方才对汉剧情有独钟。他对汉剧资料的收集,起因于在地摊上偶然发现的汉剧五、六十年代的说明书,后来又发现了旧剧本,手写文稿及各时期的戏剧资料,刚开始几元钱就可以买到。后来,卖旧书的老板见这些“废纸”也值钱,于是抬高了价码。

汉剧史家扬铎先生的“漫谈汉剧十大行的艺术流派”手稿和复写纸手本等宝贵资料,就是他花了近千元才从泰宁街旧货市场买到手的。这对于一个靠工资生活的人来说,无异是一个“天价”。他却满不在乎地说:“值得!凭别人当时用手写出来也值得,何况。是扬铎先生的手稿。”在他家书房内,满满两大书柜装的尽是古今戏曲书籍、磁带、曲谱、唱片。我好奇地问他:“你收藏这些东西有什么目的吗?”,他乐呵呵地对我说:“刚开始只是觉得蛮好玩!收集多了,我就觉得这些书籍和纸片中珍藏着武汉的戏剧历史。越是别人不注意的东西,我越认为它是宝贝。”

彭超收藏的戏单

在翻阅他的“藏品”时,我忽地感到眼睛一亮,在厚厚的文件夹中,夹着一张用透明塑料纸包得整整齐齐,乃六十年代末期武汉汉剧院演出《千秋功罪》的说明书,封面上的编剧,赫然写着我的名字。这是仅仅在内部只演出了一两场的一出现代戏,连我自己都早已忘得九霄云外了,亏得这位有心人,尚还保留了四十年左右的这份宝贵资料。采访中,彭超先生有些大惑不解地对我“叫苦”说:“过去只要有演出就有说明书买,现在,汉剧在人民剧院和美成戏院演出,很少有说明书买,仅仅只写一个水牌挂在门口就完了!”我问:“那你怎么收藏呢?”

彭超收藏的汉剧大师陈伯华演出戏单

他神气地说:“我有办法呵少!没有说明书,我就照相,照水牌!”说着,他打开电脑,把一张张照有汉剧演出的“水牌”的节目单放给我们看。其中有一张是汉剧院到某街道演出写在黑板上的“节目单”。背景的墙壁虽破烂不堪,却记下了当天演出的剧目与主要演员。再过若干年,彭超先生专程赶到那里所照的这些照片,必将成为汉剧院服务基层的珍贵史料。看后我不禁赞道:“彭先生,感谢你用瞬间给汉剧留下了永恒!”

他脸上笑得那样从容,并对我说:“汉剧是湖北人的创造,是湖北人的骄傲,莫看它暂时不景气,但从汉剧里留下了我们这座城市的历史和文化,我收藏的正是这种可能被人遗忘的历史文化,因此乐此不疲!”

采访结束时,彭超先生的夫人和孩子都回来了。他的夫人也是一位戏曲爱好者。彭超得意地告诉我说,他的儿子名叫彭麒,是“麒麟童”(周信芳)的“麒”,现在“红领巾小学”读书,课外正在学京胡。他们一家对我与摄影师祭顺发先生说,他们全家准备正儿八经学唱几个汉剧选段,由儿子彭麒操琴,他们夫妻二人演唱,要着着实实过一把“汉剧瘾”,要争取当“合格的汉剧票友”哩!(写于2006年)

作者:方月仿,男,1947年生,湖北汉川人,武汉市艺术创作研究中心国家一级编剧。曾创作大型戏曲《三斧头将军》、《花溪二凤》(与彭铁森合作)、《玉娘判》、《曾根崎殉情》(与向井芳树合作)、《少年花木兰》(与高秉江合作)、《红扁担》等,并撰写长篇纪实文学《杂技皇后——夏菊花》(与赵瑞泰合作)。曾在省内外刊物上发表戏曲研究论文数十篇,其中《古老汉剧的艺术特征》获第二届“海宁杯"王国维戏曲论文奖二等奖。2014年去世。

方月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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