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多年前,湘西不仅没有铁路,连公路也极少。地处湘黔边地的托口,因为有清水江流自贵州,与通道、靖县而来的渠水在此汇合,山区的木材、桐油必由此水路经沅水流入洞庭,下长江飘海外。而山外的南北杂货也只有靠这些摇橹背纤的乌篷船溯流而上。
于是,这小镇凭借优越的地理位置,便成了来自下江的油木商贩角逐的大舞台。于是小小的乡场便有了高墙深院的大油号、木牙行,便有了青石板铺就的长街小巷,便有了曲尺型的柜台,便有了临河而立的吊脚楼。几乎是一夜间的神奇,小小的乡场便迅速崛起成了一座万商云集的繁华闹市。
有了闹市,有了富商,便有了他们的娱乐。于是窄窄的小巷里便有了吞云吐雾的烟馆,弦管笑语的青楼,暧昧撩人的红灯笼,吊脚楼下的花船。但最能为大众接受的娱乐场所还应数各家会馆和祠堂的舞台,那里长年上演着使小镇贫富官民,男女老少如痴如醉的各种戏剧。
本来托口当地就长期流行着民间的儺戏和阳戏,那是我后面需用专文表述的,这里要讲的是洪江市戏剧界历史最长,生命力最强的托口汉剧团。
汉戏,又叫辰河戏,有高腔、弹腔之分。
高腔源于戈阳腔,为明末江西戈阳流浪艺人传入,属南曲系统,重唱功,唱词典雅,长于抒情,多演悲剧。伴奏不用丝弦,只用唢呐和大鼓,配上伴唱,加上演员的声情并茂的表演,常使观众声泪俱下。
弹腔为清同治年间由常德艺人到洪江演出,并开科授徒而传入。弹腔戏路较广,能文能武,严谨、粗犷、豪放、火辣。尤以杀伐格斗、袍靠弓马戏见长。
在托口经济繁荣的鼎盛时期,几个大会馆的戏台上几乎长年不断过汉戏的演出。日久天长的熏陶,使托口一些富家子弟迷而忘返,竟然正儿八经拜师学艺,当然不是想以此谋生,而只是玩票寻乐而已。
1955年,这些票友在文化站的组织下正式成立了托口汉剧团,由小生曾纪泽任团长,老旦申庆元任导演。演出就利用了万寿宫的戏台。1956年冬,万寿宫失火,舞台和两边的看台全部化为灰烬,大厅前半部分也烧得焦头烂额。剧团只好改在书院操场的舞台上演出。
1958年,在旧镇公所的废墟上修建了“人民舞台”,从此汉剧团有了固定的演出场地。托口汉剧团麻雀虽小,肝胆俱全,生旦净丑,不缺一行。
曾小生做功细腻,唱腔中微微带沙,反而别有一番特色。他扮演的周瑜、郭爱、吕蒙正等角色,都形象地表现了不同的人物个性。他和花旦蓝光美合演的《评雪辨踪》在地县汇演中都获大奖。
花脸唐声富,天生的一副“虎嗓”,他演的张飞,大吼一声真有喝断桥梁水倒流的气势。而且他的嗓子能连唱数场不哑。在他以前的花脸演员化装,都是把额头剃得光光的,这样不仅麻烦,也有损演员平时的形象。是他想出了在额头包上一块头巾,然后再在上面化装,解决了花脸演员的最大烦恼。
丑角杨志焯,一上场,眉毛眼睛都是笑,把欢乐带给了满场的观众。他曾是怀化阳戏剧团最早的演员之一。
花旦蓝光美、雷学菊、各有千秋。雷学菊,后来调往怀化阳戏剧团,成为了在全省颇有成就的阳戏花旦演员。
老旦杨思沅在耄荖之年还积极培养青年一代,为托口汉剧团的后继有人发挥着余热。
托口汉剧团是业余性质的,他们没有报酬,还要自己掏钱制行头。但他们的艺术水平却一点也不比专业剧团逊色。每次外地专业汉剧团来托口演出,最后一场的告别演出,必定是和托口汉剧团的演员同台献艺。梨园行有句行话,叫“跳班如同学戏”。是说虽同一剧种,但是不同地区,不同剧团,不同师傅,都有流派和风格的差异。所以,与另一剧团同台合演,比从头学戏都还难。但托口汉剧团的每一次与外地汉剧团的同台合演,都能配合默契,简直就像出自同一师承。
数十年来,他们的足迹踏遍湘黔边地上百个乡镇,特别在贵州天柱、锦屏,享有极高的声誉。近十年来,由于市场经济的冲击,他们在夹缝里艰难的信守着自己酷爱的艺术。随着曾纪泽、杨志焯、唐声富等主要演员的去世,托口汉剧团已再难组织独立完整的演出,尤为遗憾的是竟没能为他们留下一点影像资料。
他们为戏剧艺术的献身精神永载清水江文化史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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