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西汉剧音符间延续生命

闽西汉剧，历史悠久的福建一大剧种，闽西２８０万人民情有独钟的剧种。

闽西汉剧音乐，具有丰厚历史遗产的音乐，它那独具特色的唱腔，那一个个跳荡激扬的音符，让多少闽西人魂牵梦萦、心旌激荡。

有一个生命，融进了这古老剧种激扬的音符间。他走了，但生命却因而有了独特的价值，生命，从此在闽西汉剧音符间延续。

２００６年３月９日１１时５０分，国家一级作曲家、原闽西戏剧研究所所长王卓模的心脏停止了跳动。那被癌魔折磨了２年之久的精瘦的脸庞，罩上了一丝安详。

而枕边，凝聚着他数十年心血的砖头厚的２大卷《闽西汉剧音乐集成》手稿，似乎还等待着他的摩挲。为他送行的闽西汉剧乐手们，用闽西汉剧独特乐器奏出的挽歌，沉痛、深情，让人们记起了他谱写的那难以计数的闽西汉剧唱腔和民间音乐小调。

他是一个专家，在４０余年的作曲生涯中，多少优秀的曲子曾被广泛传唱。且不说闽西汉剧《胡文虎》《唐僧行贿》《蓝继子》等众多古装、现代剧的唱腔，单是《汀江红旗颂》《长城》《海峡情深》三部大合唱，先后演唱于中央乐团等中央音乐团体，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专题介绍，对于一个老区作曲家来说，就足以令人刮目相看了。

他更是一个闽西汉剧和民间音乐的痴迷者。数十年如一日挖掘闽西汉剧和民间音乐艺术的宝藏，《闽西汉剧与民间音乐研究》《闽西汉剧散论》《闽西民间音乐初探》等专著，是他锲而不舍痴迷挖掘的结晶。而编写《闽西汉剧音乐集成》所需的数以百万计的文字、音乐资料，更是倾注了他数十年的汗水与心血。

就在癌症确诊之前，他还在对妻子——闽西汉剧名演员张莲蓉说：“我脑子里都是音乐，都是那些唱腔，还有多少要写啊！”

但可恶的癌魔不愿给他这个机会。２００４年春节期间，强烈的不适迫使他到医院检查，结果发现：鼻咽癌，晚期，癌细胞已经侵入了颅底骨头。

带着诊断书回到家里，王卓模一遍遍地听着自己谱写的唱腔录音，勇气重新回到了身上。他召集妻子和两个女儿，郑重地要求她们，不要把患癌的消息告诉任何人。２００２年退休之后，他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完成，他要与癌魔决战，与癌魔赛跑，他要把脑中那些回旋的音乐，变成可视可感的音符，固定在纸上、在ＣＤ中，为他深爱的闽西汉剧事业，留下最后的心血。

放疗，一次次的放疗；化疗，一轮轮的化疗；大把大把的药片，无休无止的呕吐。开初，吃不下饭，只能咽流质；后来，流质也咽不下了，只能喝水，只能靠输液。血管脆弱得扎不了针了，只能在脖子边的血管开个口套上管，药液、营养液都从管中输入。１．７２米的个子，体重竟然不到３６公斤……与癌魔拼斗的两年，他一步步，衰弱、衰竭。

但谁能想到，就在这走向衰竭的两年间，他的生命之火竟燃得那么夺目——

他一次次奔走，要将曾在权威刊物《剧本》月刊发表的闽西汉剧《胡文虎》搬上舞台，以纪念抗战胜利６０周年。

他一次次呼吁，要将《闽西汉剧音乐集成》上、下卷公开出版，为热爱闽西汉剧的各界人士，保存闽西汉剧音乐的全套珍贵资料。

他一次次出席市里和各职能部门有关振兴闽西汉剧、客家艺术的各种会议，每次必定发言，必定呼唤人们对闽西汉剧的关注。没人知道，为赶上参加会议，他几次都把化疗的药液加快输入，拔下针头就强压呕吐直达会场。

他一次次为各种汇演谱写闽西汉剧小戏唱腔：他亲自移植的闽西汉剧小戏《痴梦》的唱腔、武平汉剧团闽西汉剧小戏《举贤良》的唱腔……没人知道，这些唱腔多是在病榻断断续续写就，就在写作之前，他才刚刚吸氧。

他给湖南某地来访的专家介绍，谈闽西汉剧与祁剧的关系，一谈就是几个小时，没人知道，放疗损害了他的唾液腺，口中无口水，说话对他是多么艰难，说着说着唇边就是一层白沫，他擦一擦，依旧滔滔不绝。

他给闽西的专业和业余演员们辅导，讲闽西汉剧音乐史，讲得深入浅出、头头是道，连旁听的龙岩学院音乐教师也感慨受益良多。没人知道，为到讲课场地，他刚才几乎登不上三轮车，还是车夫把他半扶半抱才上的车。

他去广东梅州，去嘉应音像艺术出版社，要把闽西汉剧老艺人的唱腔刻制成ＶＣＤ。人太虚弱了，整个车程他都只能伏在车座上。但下了车，依旧振作精神，不愿让人看出病态。头发掉得差不多了，他戴上帽子；脖子后皮肤因放疗一片深黑，他把衣领尽量地拉高。

他去武平、去永定、去新罗的大池，去辅导、去观摩专业和业余剧团的演出，去搜集群众对闽西汉剧现状的反映，去探索振兴闽西汉剧的措施。在那些场合，他是那么认真、那么执著，谁能想到，这是一个生命进入倒计时的绝症病人。

就在与癌搏斗极为艰难的２００４年７月至２００５年６月，他应聘担任闽西戏剧研究所顾问，为闽西汉剧申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出主意，献良策，提供了大量原始资料。

甚至在身体已经濒临衰竭的２００５年１２月间，他还坚持上省城福州，参加全省文艺志书编撰总结会议，捧回了省主管部门颁发的奖状、证书。

两年间，一边是癌魔的大举入侵，是癌细胞对躯体的一寸寸蚕食，双耳几乎听不见了，右眼失明了，全身只剩下皮与骨头，走路像飘；一边是顽强的抵抗，是与癌魔争分夺秒的赛跑，写歌、谱曲、辅导、呼吁、奔走……在许许多多癌症患者丧失意志被动等待末日的时候，他却拼尽了全身力气，做出了甚至比许多健康人更多的贡献，为了他萦系一生的闽西汉剧。

直到病危，他在昏迷中被再次送进医院。人们才知道，这个总在为闽西汉剧奔走、呼吁的汉子，原来早已患了不治之症，他，瞒了大家整整２年。

文化工作者们感动了，文化部门发起为他捐款，希望众多爱心的汇集，能挽回这个坚强的生命。

但，回天乏力！

他已经无法再说话了，一汤匙矿泉水，要分三次，艰难地喂入口中，那尚未失明的左眼，依然含着执著、含着坚强、含着一丝深深的遗憾。妻子贴着耳朵问他，是不是还在想着《闽西汉剧音乐集成》的出版，他只能艰难地点点头，有一滴泪，悄然滑落。

告别仪式上，主持人宣读福建省艺术研究所的唁电：我省著名戏曲音乐家王卓模先生，一生致力于戏曲事业，对闽西汉剧的发展做出了突出贡献，他的逝世是我省戏曲界的一大损失……

他的亲属含泪致词，答谢众人的关心，宣布要把所有捐款都用于《闽西汉剧音乐集成》的出版，那是他的遗愿，那是他一生魂牵梦萦的心愿！ 斯人已逝，生命，化作了闽西汉剧唱腔中那一个个跳荡激扬的音符，在所有热爱闽西汉剧的人们脑际，回旋，久久回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