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红灯记》里可爱勇敢的小铁梅,到《董梅卿》里洒脱任性的官宦千金;从《石榴裙下》中温柔善良的自尊女性,到《雷雨》里畸形病态的繁漪……娇小的茅善玉将一个个形象鲜明、人物饱满的角色带给了我们。

20多年前,负责招生的上海沪剧院老师曾问还是孩子的茅善玉:“上台唱戏你喜欢不喜欢?”“喜欢的呀!”茅善玉立刻回答。虽然当时的她并不真的清楚沪剧是什么。

在春寒料峭的一个午后,坐在天平路闹中取静的办公室里,已经成为上海沪剧院院长的茅善玉感慨地说:“从懵懂的喜欢开始,一晃那么多年就过去了。当时的许多同学和搭档都已离开了这个舞台,而我依旧还在这里。真没有想到,沪剧是这样适合我,而我也已经离不开沪剧了。”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琢。这是茅善玉在舞台上给人的最深印象。

面对传统戏剧观众的迅速流失,面对上海人说不好上海话的潜在危机,茅善玉展望新的一年,依旧是踌躇满志,信心百倍:“我很乐观,因为世界只有一个中国,中国只有一个上海,上海只有一个沪剧。作为上海特殊的人文地理环境造就的特殊地域文化,沪剧有其自身的特点和生命力。随着社会和政府的关注,这一见证与记录了上海发展历程的剧种将和这个城市一起继续发展下去。”

在金色大厅唱响《紫竹调》

记:春节前夕,您刚代表上海的沪剧界与史依弘、钱惠丽、单仰萍等一起参加了在维也纳金色大厅举办的“魅力东方”演出。第一次登上这一世界顶级音乐厅的舞台,您最大的感触是什么?

茅:能够在莫扎特的故乡演唱心爱的紫竹调,真的感觉很兴奋。能够登上艺术殿堂的舞台,真的很有象征意义。在奥地利格拉兹交响乐团的伴奏下,我们成功展示了中国戏曲和东方艺术的独特魅力。金色大厅并没事先想象的那么金碧辉煌。舞台不大,空间也不恢弘,而且因为历史久远,连颜色也不再簇新。但就是在这个地方,你能明显感受到其中深厚的文化积淀。站在这个经典的场所,我有一种神圣的感觉:我不仅仅是代表一个剧种,而且是代表一个国家来演出。

记:当时您选择演出的是哪一曲目?

茅:是沪剧《罗汉钱》中的“紫竹调”。因为它传唱广,影响大,而且旋律明朗优美、欢快流畅,富有浓郁的江南特色。我在很多重要场合都会选唱这个曲目。记得当年美国前总统里根来上海访问时,我在宴会上为他演唱“紫竹调”,美国客人惊艳不已,问我,这样美妙的声音到底是从哪里发出来的?今年1月15日,当我身穿一袭旗袍,再度把它奉献给友好的维也纳观众时,同样赢得了经久不息的掌声。事实证明,不仅东方人可以欣赏西方的交响芭蕾,西方人同样能够喜爱我们的民族戏曲。

用《雷雨》向前辈致敬

记:像《罗汉钱》中的“紫竹调”一样,春节上演的《雷雨》同样影响广泛。一直以来,您表演的角色大多是清新甜美、温柔细腻的少女。首次出演病态压抑的悲剧人物繁漪,且又有几代名家饰演的繁漪在前,您如何看待这次挑战?

茅:应该说,繁漪这个角色我并不陌生。十几年前丁是娥老师教我唱戏的时候,就教我唱过一段繁漪的折子,但在全本中出演繁漪的确还是第一次。1959年名家版的沪剧《雷雨》已成经典,让观众至今记忆深刻。对我们来说,演出《雷雨》是不可多得的学习与锻炼的机会。重排《雷雨》,就是想用这一经典剧目向前辈表达敬意。但是我想,每一代人演《雷雨》,都应该为这一经典注入新的活力。

这次为了演好繁漪,我特意听了有“活繁漪”美誉的丁老师当年的录音带。她的音色、唱腔和念白非常人物化,光是声音就让你觉得她完全融入到了角色中。当然,每个人心中的繁漪并不一样,我也有我的理解。在演唱时,我适当加入了一些肢体语言来表现繁漪对周萍感情的复杂与矛盾,在花园一场,从试探性触碰、有意识依靠到最后感情爆发,这种有层次的形体语言和演唱结合,得到了观众的认可。

做好演员也做好院长

记:从以往的四凤到现在的繁漪,您在舞台上的“辈分”高了,角色转变了。在舞台下的角色也转变了,除了演员外,还多了个院长的头衔。

茅:是的。我担任上海沪剧院的院长已将近五年了。我想,我进入这个新角色的转变还是很快的。以前做演员时非常轻松,演好就回家,不到中午不愿起床。现在担任院长,要考虑和担心的事情很多,但我比较年轻,能接受先进的理念,做事也讲究团队精神和公私分明。即便是私下里的好朋友,如果在公事上做错了也一样会指出。反之亦然。五年来,剧院里基本上每年都会推新戏,排演了《石榴裙下》《大红喜事》《龙凤呈祥》《一文钱》《胡锦初借妻》《家》等,虽然很忙,但大家都干得很有劲。  

记:新的一年,您和您的沪剧院有什么打算?

茅:我们制定了一个沪剧发展的五年计划,争取在培养和继承、创作和演出上都有所突破,有所作为。目前,我们在抢救遗产、整理老艺术家资料的基础上,开始进行中年艺术家的系列访谈和优秀剧目的录音录像工作,准备通过总结,深入理论研讨,宣传并推出一些新的沪剧艺术的流派。同时,为了加紧沪剧人才的培养,争取上海戏校的沪剧班早日开班,我们正在积极作招生的前期准备。还有新创剧目的规划、演出市场的拓展、专业剧场的建造、沪剧专著的出版、沪剧频道的开播、沪剧新电影和新电视剧的制作等等,都已经有了初步打算和安排。

记:听说新创重点剧目《露香女》是赵化南为您量身定做的一台戏,今年将正式投排公演?

茅:是的,这是沪剧五年发展计划的开局大戏,也是我新年最期待的事情。作为上海世博会的首部献礼大戏,《露香女》的背景定在1915年,当时中国的顾绣作品《洛神凌波》在万国博览会,即当时的世博会上喜获金奖。一个叫董耀庭的年轻画家,作为博览会中国馆的馆员、特意到松江地区寻访这一作品的绣娘顾露香,由此带出了一段传奇故事。这是一部反映上海和世博会历史渊源,以及上海人民对世博会人文情结的新戏。早在申博成功时我们就已开始酝酿,我和编剧赵化南还多次去松江采访。经过多年的反复推敲和精心准备,我们希望这台新戏能够为观众喜爱,并力争冲刺国家舞台艺术精品工程。

上海人不会丢掉沪语

记:现在,上海的孩子普遍从幼儿园开始就习惯说普通话了,土生土长的上海人长大后甚至连上海话都不会说,或者是说不连贯。作为沪剧演员,您会不会担忧将来沪剧的生存空间?

茅:的确,这是很使人着急的现状。会说沪语的孩子、能够说好沪语的孩子越来越少,沪剧生源严重不足,因地域和方言限制,还不能像兄弟剧种那样到外省市招生。但随着整个社会对上海话和民族戏曲文化的重视,相信以后会好转的。我认为,精明睿智的上海人不会轻易遗弃沪语。海纳百川的大上海,说全国通用的普通话肯定是需要的。但是融合别人的同时,千万不要失去自己的特性,失去自己的色彩。因为只有不同地域的语言才能反映不同地域的文化。现在不少“海漂族”都在热情地学沪语、唱沪剧,希望更好地融入到上海这座城市中来,我们就更没有理由妄自菲薄了。

沪剧“申遗”基本成功

记:听说沪剧将有望入选首批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茅:是的,从去年初着手准备到岁末文化部办公厅发表公示,沪剧可以算是“申遗”基本成功了。在长达一年的资料汇总过程中,我们对沪剧艺术有了一个理性的回顾和清醒的认识。有一位老前辈曾说过:“留住上海的语言,就是留住了上海的记忆和历史。”我认为说得恰如其分。起源于上海本地滩簧的沪剧是能够代表上海的。因为沪剧见证了上海的成长,是上海文化脉络中密不可分的部分。虽然,现在沪剧团体寥寥无几,演出市场也不景气,热爱沪剧的观众拿不出更多的钱来看戏,演艺人才又行当不全,青黄不接,各个艺术部门都存在缺乏接班人的问题。但是,如果能留住上海语言,沪剧就有了发展的基础;要是失去了沪剧,那肯定是上海一个无法弥补的遗憾。

记:会不会觉得沪剧入选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好像一下子被当成了“文物”?

茅:作为海派艺术瑰宝的沪剧,尽管近年来面临越来越严重的生存发展危机,但沪剧决不当文物。一样东西如果后继无人,只能戛然停留在历史里,那么才是文物。但是,具有鲜明上海地域特色的沪剧,在艺术上开放包容,既善于广采博纳,又敢于标新立异,一直和时代一起发展着,无论是题材选择还是表现内容,都和上海这个城市紧紧结合在一起,而且不断有新鲜观念、新鲜面孔和新的创作加入进来。加上沪剧素来注重唱功,它的音乐清纯柔美,独具江南丝竹的情韵,不同风格的流派唱腔更是家喻户晓,到处传唱。所以,沪剧决不会成为文物,而只会在更多人的关注下更好地发展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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