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去重庆,顺便看了一下重庆京剧团。他们正在排练田汉先生的《白蛇传》,但让我惊喜的是,他们在“五条白蛇”之外,又做出新的“文章”。梨园素有“五条白蛇”之称。解放初期,田汉先生写出了京剧剧本《白蛇传》,最早排练的是刘秀荣,其演出的整体感很强;随后梅派弟子杜近芳也排了,梅派痕迹自然强盛;稍后,是荀慧生的弟子赵燕侠,特请田汉在“合钵”一折,专门为她增添了一段“小乖乖”唱段;再后,云南关肃霜也在排演中特别突出了“盗仙草”……事隔多年,上海李炳淑又把此剧搬上银幕,其中用了若干特技镜头。就这样,五条白蛇在梨园位置已定,各有各的观众了。
如今的重庆,不能再说是京剧的“大码头”了。但它在山城时期,“厉家班”长驻于此,其影响至今还是深厚的。导演朱福侠在排演之前小修了剧本,因为重庆演这个戏时间很久了,并且排演过“几种本子”,田老的仅是其中之一。这次的修改润饰主要有两点:一是在开幕时增加了“荷花”、“荷叶”的舞蹈,因为地点在西湖,把“荷花”和“荷叶”全都拟人化,全都当成“活的龙套”,以他们来贯穿全剧。这个尝试很有见地,因为川剧在重庆的影响最大,搞些歌舞放在全剧开头,给观众一些“泛戏曲”的感觉,川剧观众是乐于接受的。再一点,就是使用了“厉家班”最爱用的特技。比如端午节白蛇喝下雄黄酒以后,药力发作了,她以自己的法力去抵御———如果以小说描绘这个过程,可以写很长很长。但舞台上通常是歌唱———增加一个大的唱段。但《白蛇传》这样做有麻烦,因为唱词是田汉先生写的,那风格早已定形,其他人很难达到田老的水准,更别说超过了。重庆的导演很高明,他采取了新颖的处理,给此际的白蛇一点特技:单膀臂的长水袖。以往,西安梨园有一位姓李的老先生,创造了一种长水袖,那舞蹈难度是很大的,北京上海都有人跑去学。但这种技法一直没能在更大的范围流传,因为它总有一些“为演而演”的毛病。因为京剧水袖的材质和长度,经过二百年的考验也已定形。换言之,就是不能再长也不能再短,不能再飘也不能再沉。如果在甲剧一个样子乙戏又一个样子,那就没有了章法。但重庆的做法不同,决定使用长水袖,并且只是单独的一只———这一只飘扬出去,就很有一种“蛇在挣扎”的意像———目的在于表现白蛇服用了雄黄酒,心中腹中都在痛苦,但她依然和药力以及恶势力搏斗。我对导演说:您这段舞蹈,要早些教会演白蛇的演员。您示范时,很动情和优美,似乎怎么来都可以。这是因为您心中“有了”,再加上您技术上早就“有了”,还有一条,台下您的观众对您的这一手,也早有审美上的期待,这更是一种“有了”———这三种“有了”加到一起,会让您“怎么演就怎么有”。一旦换了年轻演员,她基本功上不够,艺术的想象力和创造力也不足,再加上与观众不熟,远不能达到这三个“有了”,那情形就会大不同。所以必须让她先练熟了,并且通过不断的演出,尽早和观众形成默契……导演点头,后来加强落实这三个“有了”,演出的效果就一天好似一天。
通过这个小例子,可以说明一个问题。像《白蛇传》这样的名剧,由于思想内涵比诸多老本更接近人民群众,现在实际上已经成为一种“新的传统”,它已成为戏曲艺术的新的瑰宝。但是,又不能由此就武断地认为这个戏“一点动不得”,事实上越是像田汉这样的大名家的作品,倘使他本人在世的话,也会从心底给予支持。就这个意义讲,“音配像”不会一蹴而就。只要表演在与时俱进,“音配像”也得不断跟着走。

(摘自 《人民政协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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