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京剧《连环套》的人物

以前，我在论坛里罗罗唆唆地写过一篇很长的文章专门谈京剧《连环套》。我很喜欢这个戏，不但是因为它是裘派的代表剧目，综合表现了裘派“唱、念、坐、打”俱佳的表演艺术；同时也因为其剧对人物的深刻描绘。这个戏在除在趣味性、欣赏性很成功外，对人物的刻划也是入木三分，并有着较高的内涵思想。
通过窦尔墩盗御马事件，逐渐刻划了一幅群像：梁九公、彭朋、施世伦、黄天霸、窦尔墩、朱光祖等等，直至戏中只出场两次的二更夫，都有很精彩的对白来充分的体现出人物性格，而且自然的因引令故事的发展。
我不想重复我写过的观点，此文只想明确一下这个戏在人物上的分析。我们知道，既是戏就不是史，传统戏里人物大都是忠奸分明的，《连环套》也不例外。若认为这个戏主要是说黄天霸如何捉拿盗马大贼窦尔墩，那是对这个戏的最大误解；若认为这个戏主要是写窦尔墩如何勇于改错讲江湖道义，也是以偏盖全的看法。如果要论“忠奸”，这个戏里的“忠”是窦尔墩等绿林英雄，而“奸”就是黄天霸代表的一批绿林判徒、官府爪牙。
但《连环套》并不是简单的说明人物性格的。英雄的窦尔墩在戏里也有不少绿林的狭隘和匪气；阴险的黄天霸也不乏豪迈的气度和“六扇门”的派头。使剧中人物显得有血有肉有说服力。
历史上窦尔墩的原形叫窦尔东, 是康熙年间河北献县人, 好抱打不平除暴安良, 官府捉不住他, 就压了其母为人质, 窦尔东这才投案。不论在哪个演义版本里，窦尔墩都是条英雄好汉。
关于黄天霸，解放前一直是当背信弃义，捕杀绿林的官府鹰犬看的，在《连环套》里也多处显露他的走狗奴性和虚伪，但由于他父黄三泰是江湖前辈老英雄，而《施公案》、《彭公案》里所写他捕杀的绿林人多是非奸即盗，再加上很多武生宗师（如杨小楼）的表演十分精彩，对于黄天霸的判断也时有争议，解放后曾一度禁演黄天霸的戏（《恶虎村》、《落马湖》、《殷家堡》、《连环套》）。
但无论如何，京剧里的黄天霸不是个光明磊落的英雄。上述的几出戏里都有或多或少的伏笔，就算他投靠官府后利用江湖关系出卖的都是作歹之人，但就《连环套》一戏讲，诱捕窦尔墩绝对是个例外。据说《连环套》的下文很好，黄天霸很够朋友，帮窦脱了罪，但我不信，那一定是“御用文人”的手笔，黄天霸肯定是用窦尔墩的血染红了自己的顶戴。
《连环套》是个英雄悲剧，是“道义”被不断出卖的故事。窦尔墩被骗，终于投案送命。这让我想起我喜爱的一部美国电影《情枭的黎明》，阿尔·帕西诺演的主人公有句经典的独白：“义气杀人比子弹还快！”。窦尔墩认为当年黄三泰与其比武暗使飞镖是“不义”，于是盗马载赃。又因黄天霸讲其载赃行径有失“道义”，而决定与黄天霸一对一山下比武。当黄天霸利用朱光祖盗钩诳骗窦尔墩实现诺言投案，窦尔墩终被自己所信奉的“义”字所害了。
恩怨分明，讲求“道义”，勇于承诺。成就窦尔墩在人们心中的英雄形象，因为重江湖“道义”，窦尔墩不杀害看马人，轻意将御马给黄天霸观看，在黄天霸拜山时不杀他并答应与黄单打独斗。也因为重江湖“道义”，他才因“黄天霸”夜盗护手钩而惭愧投案，上了黄天霸的当。
当然，作为戏。我们还是可以为台上的“黄天霸”的表演鼓掌欢呼，但我想深刻认识剧中人物，对《连环套》的演者与观者都有陴益。我每次看到《连环套》的最后一幕，窦尔墩自披枷锁，对天长叹“也——罢！！”之时，我都会擎着泪水也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好样的！”。

本贴由裘迷于2003年7月05日10:21:27在〖中国京剧论坛〗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