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需要质感。独特的质感,是构成艺术品审美特性的核心要素。没有质地的坚硬,便难以产生青铜雕塑的厚重美;没有如脂的温润,玉质佩饰则失去几许亲切,是媒介的本性直接规定了艺术的质感。然而纵观10余年戏曲创新历程,却普遍存在着剧种质感的衰变现象,人们很难从某些改良剧目中获得本应预期的剧种品格所赋予的特殊的审美满足。
总体上看,戏曲的改革是一个杂交的过程,参与者们侧重于追求多种审美方式的扩大效应,而不是艺术品种自身的提纯和延伸作用。只要说戏剧改革,便是“拿来主义”。然而,只要稍加追究,就会发现这种“拿来”,多是一种单向度的流动,即戏曲向话剧拿来,于是戏曲创新便出现了“话剧+唱”现象,出现了话剧大牌导演升帐打坐在戏曲帅营中分发令箭的场面,却从不见任何一位戏曲导演敢在话剧疆场上立马横刀。虽然,话剧里偶尔也会用上戏曲手法,但那终究是些点缀,难成气候;而不少话剧团则雄心壮志地要演西方的音乐剧,即使毫无人才储备,也蛮着劲上。
戏曲向话剧看齐、话剧向音乐剧看齐构成了20年来中国戏剧创新进程在两个梯次上的单向度动态,究其实质是西方戏剧文化的强势东进。戏曲排练场在话剧导演的垄断下,某些中国传统戏曲的美学特性正在“创新”中流失,甚至消亡。正如联合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公约指出的:人类现代化进程对传统文化的生存构成了巨大的挑战。
京剧的质感是厚重的。京剧历经民间文化与宫廷文化的变迁,受到两种文化的滋养,是鲜见的长期居于主流地位的剧种。因此,较之一般民间小戏多取材于周遭卿卿我我的凡人小事,京剧的艺术视野更为宽阔,题材更多地关注历史进程中的重大事件和重要人物,从而使京剧叙事呈现出历史和现实的厚重感。
在我看来,京剧《泸水彝山》以其极其鲜明的艺术特色,使人们感受了京剧的质感。
在中国传统文学艺术典籍中,诸葛亮是军事智慧与谋略的化身,但在《泸水彝山》中,没有重墨描画诸葛亮的谋略,而是将他塑造为一个具有治国安邦雄才大略与体恤下情的民本情怀的政治家。诸葛亮的内心充满了矛盾,正是这种内心矛盾的发生衍化构成了深层的戏剧冲突。这一充满人文情怀的形象超越了计谋符号式的诸葛亮,在整体上提升了中国传统艺术形象的人文意蕴。
京剧是刚性的艺术,其最醒目的标志之一是在所有的戏曲剧种中,京剧具有最丰富的武戏剧目,具有最高难、最完备的武戏技巧。然而,长期以来在“戏改”中,受到现代题材或其它因素的制约,武戏或武打场面疾速衰减,武生行当人才断档。《泸水彝山》中多处推出精彩的武打和舞蹈场面,突显了京剧艺术的阳刚之美,构成了京剧独有的刚性品格。
所以说,坚守艺术的本性,才会有艺术自身独特的质感,才会产生独特的审美效应。

(摘自 《人民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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