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兄们分别呀啊，十五春呐

平时最爱拿出来放的段子就是四七年和五六年的两次《四郎探母》了，而最能引人直抒胸臆，一吐心中烦闷的并非是“叫小番”，而是谭富英的那句“弟兄们分别十五春”。
每每听到六郎问到“啊，四哥，失落番邦一十五载，怎样逃出龙潭虎穴”，我的心中就禁不住的紧张沸腾，而到了四郎一声短叹，“唉，一言难尽呐！”更是会停止手中任何事物，让自己和时间一同停顿，回到录音中半个多世纪前的剧场里，与千百人一同屏息静气，等待那意料之内的高潮如约而至。
“弟兄们”三个字已经是高开高走，“分别呀”三个音，更是循阶而上，“呀”字上又把腔甩得神完气足，令人精神抖擞，竟不知后来还可往何处而去。这三个字就好比《二进宫》里旦角的那句“你道他（无有篡位心肠）”，能者歌来，毫不费力，游刃有余，闻者也是安心畅快，毫不为之担心。而技不如意者则会让人替他提心吊胆，手心出汗，也就无从谈起享受二字了。
短暂的过门之后，“十五春呐”三个字，竟是异峰突起，于不能之外更添异常，登屋跃瓴，扶摇直上，到了“呐”的尾音，真正是会当凌绝顶了，每每听到此处，一天的不快也就去了一大半了。
而后面的一句则像坐着滑杆从光明顶上下来一样，舒服自然。到了“（闻听得）老娘啊（来到了北郡）”三个字，又加顿挫，却如山中白练自天而降，于峻石间忽做叠落，顺应山势，毫无硌涩，到了一个“郡”字，快刀战麻，干净利落，难能可贵的是归结鼻腔共鸣，而又别无杂音。
听到此处，就好像谭老板带着大伙儿用四十八秒半的时间到黄山上下玩了一趟，之后是心旷神怡，回味无穷。
四七年的版本与五六年的版本中，谭老板的唱法有很大不同，说字音字韵，我觉得是前者为好，但作为一般听歌自娱，说到之后畅快淋漓的感觉，我更愿意反复听几遍后者。凭着这几句大势磅礴的唱腔，谭老板真算得平步歌坛的实力派人物了。
还想补充两点感受，一是我感觉这句“弟兄们分别十五春”与他的“姜子牙五十隐钓溪”有异曲同工之妙。
二是，当今歌坛，唯有于魁智的一次一人饰四郎到底的演出录音中，凭着他的好嗓子高开高走、大甩特甩，觉得跟在谭老板后面“离脚踪儿不远”。但是少了京剧传统的古朴味道，到底不如前辈那般厚积薄发驾轻就熟左右逢源游刃有余。
好在谭老板的录音还在。

本贴由TW于2004年11月18日15:38:31在〖中国京剧论坛〗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