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一丹主持的华人家庭文化传承节目《谢谢了,我的家》上周在CCTV4首播即获如潮好评。节目中,观众读懂的是中国家风,更感恩我们血脉里那了不起的精神DNA。就此而言,《谢谢了,我的家》取名“谢谢”,就是要让观众在回望过去时,领悟到的不只是长辈勉励之意,更会萌生感恩之情。

13日晚7时30分播出的第二期节目中,邀请到京剧谭派传承人谭孝曾、谭正岩父子娓娓道来谭氏家风。一个半世纪以来,谭家七代人中诞生了50多位京剧演员,从谭志道、谭鑫培、谭小培、谭富英,到谭元寿、谭孝曾、谭正岩,全部从事京剧行业,这在京剧史上是非常罕见的,他们的家族史堪称一部“浓缩的中国京剧史”。节目开始,谭孝曾、谭正岩父子出场,谭孝曾坐下,谭正岩在一旁站立,待到父亲示意儿子坐下,儿子才端正地坐在旁边。这是谭家言行里的规矩。

祖父一句话支撑了谭孝曾一生

说起小时候印象最深的一句话,谭孝曾提到祖父谭富英的一句话:“有屁股不愁挨打,砖头瓦块还有翻个儿的时候。”当时才20岁的谭孝曾在事业上不很如意,甚至有些气馁。爷爷谭富英注意到了他的变化,问最近为什么情绪不高。谭孝曾说,没有什么戏唱,感觉学了这么些年没有登台的机会,心里不痛快。谭富英只对他说了句:“小子,记住了,有屁股不愁挨打。” 没屁股谁打你去?过去胡同里经常有一块砖或一块瓦,也许就有一个多手人给它翻个个儿,因为是那块料,才会有人愿意打磨你。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不要怕挨打,总会有出头之日的,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这句话可以说是支撑了我的一生。” 谭孝曾说,“观众真正认识我、肯定我,是50岁。你说这一个人搞一个事业,说如果五十岁以前还没成功,是不是就已经放弃了,是不是就已经很灰心了?我为什么能够坚持到今天,快70岁了,我还坚守在戏剧舞台,还活跃在戏剧舞台上。就是因为我祖父的这句话。”谭孝曾每一天都坚持练功吊嗓子,要演谭家戏,就要练武功身段,“像我今天这个岁数还能拿起就能舞就能打,不是每天坚持练功,是没办法做到的。”

戏剧舞台容不得半点马虎,掺不得半点假。谭孝曾就这样一直记着祖父的话,不怨天尤人,时刻练习。从20岁坚持到50岁,坚持了三十年,终于凭自己的努力在京剧界闯出名堂,让更多的观众认识他、了解他、喜欢他。

谭家七代人都得接受科班磨练

虽说谭家是京剧世家,但七代人都出自科班和戏校,全因着一句“不打不成戏”。干戏剧这行肯定要吃苦受罪,但小孩比较缺少自觉,需要一些“惩罚性”的东西。可家长往往心软,下不去狠手,就出不来人才,所以要送到科班戏校“挨打”。谭孝曾回忆,当初谭富英进富连成的时候,学校不敢收,谭鑫培的孙子怎么对待、怎么要求都是件难事儿。谭鑫培就亲自送孙子谭富英进富连成,跟富连成的人说,你们怎么要求别的孩子就怎么要求他,不但得要求他,还得比别的孩子更严格。后来,这也成了谭家的传统。

谭元寿进科班是爷爷谭小培亲自送去的。谭正岩回忆,爷爷说七年科班就是七年大狱。以前科班讲究“打通堂”,一个人淘气全班跟着挨打,别人挨打5板,谭元寿就挨10板,打手掌打到一张手血就顺着往下滴,就算被打到迈不开步,还得练功。

谭正岩从小在家里没挨过打,11岁进戏校,是爷爷谭元寿送他的。谭正岩回忆:“那时候老师们都不敢教,我爷爷带着我挨个儿找老师登门拜访,爷爷告诉老师该怎么教就怎么教,既然送进戏校,家里就不干涉,绝不改一个手指头。我爷爷还跟老师说:‘我知道新社会现在不打了,但我的孙子必须打。’老师本来不敢打的,顶多捎你后脑勺一下或者扇你肩膀一下,自从爷爷托付之后,就开始狠狠打了。”

每天练功,就跟“上刑”一样,挨打是家常便饭,打完了还得继续练。虽然苦,但谭孝曾和谭正岩谈起科班生活,都是带着一颗感恩的心。谭孝曾说:“老师打你,让你练好,是给你钱的。”

“严”字是家规也是艺术追求

到今天,谭孝曾提起长辈们还用“怹”(音tan,一声,“他”的敬称)这个敬语。他说:“长辈无形中就有一种威在那儿,往那儿一坐,你就得乖乖地在那儿站着,听他教诲,就是这样一种敬畏心理。”

“严”字就是家规。不是令行禁止的古板,是一点一滴渗透到生活细节中去的严苛。别的小孩打喷嚏、打哈欠,大多数的母亲第一个想法肯定是感冒了,得吃点药、喝点水。谭正岩的母亲关注点却不在感冒上,反而在他打喷嚏的位置上。打喷嚏还有讲究,得头腔共鸣;打哈欠也不能怎么舒服怎么来,得把后槽牙打开。哪怕是生活中的点滴,也要用京剧的标准去要求。

不只是在家里,登台演出也“别想得到夸奖”。有次谭正岩唱《四郎探母》一折,演完在后台卸妆,父亲谭孝曾从台下过来对他说:“今天不错,你爷爷特高兴,一会儿过来夸你了。”结果等爷爷谭元寿来了,理都没理他,对化妆间其他的演员道了一圈辛苦,扭头就走,给谭正岩晾那儿了。谭孝曾说父亲谭元寿就是这么一个人,从不当面夸人。谭孝曾十岁从艺到今年69岁,快六十年了,在他父亲谭元寿眼里,也只是“还行”、“不错”,仅此而已,没有一个“好”字的夸奖。直到2015年中国电影110周年时,由谭鑫培主演的中国第一部电影《定军山》被重新翻拍,谭孝曾和谭正岩都参演了这部电影。2017年,谭元寿看完首映后,落泪了。回家便对谭孝曾说:“孝曾,我没有想到你的艺术有这么大的飞跃和提高,我放心了。”谭孝曾说,听到这句话,他觉得这辈子值了。那天,他给父亲下了两次跪,父亲哭,他也哭,那是发自内心的激动和欣慰。

作为谭派第六代、第七代传人,谭孝曾和谭正岩从小就在压力中长大,很多人觉得他们自带谭家光环,能占很多便宜、走很多捷径。但其实,作为谭家的后人,相比长辈的徒弟、朋友,能得到的夸赞和表扬更是少之又少。因为是谭家的后人,更得承担起这份严苛,扛起谭家的大旗。在原封不动地继承谭派艺术后,他们把经典的《择英会》、《鼎盛春秋》等戏剧进行完整的梳理,让观众看明白这个故事是怎么来的,给京剧注入新的元素和生命,让其更适应当今社会的需求、更适应观众的审美。这样的转变是令人忐忑的,老祖宗快两百年留下的经典,稍作改动就需要莫大的勇气和魄力。但这样的转变是必须的,在京剧日渐被年轻人忽视的时代,只有革新才能让京剧更具时代感,更为当代青年所接受。谭家后人对京剧艺术有着责任感,不仅要传承下来,更要把它发扬光大。这,就是传承的力量。(记者 金力维)

(摘自 《北京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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