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地道的上海姑娘,后来却唱起了西皮、二黄的京剧,幽咽婉转,见棱见角。由南及北的一路,说是风花雪月的故事,倒不尽然。
北京爷们地道的京片子中,有个词叫“顽主”。顽主把玩儿当成了正经事,玩得兢兢业业,玩得花样百出。在锣鼓喧天的荒腔走板舞台上,史依弘就这样 “玩”出了名堂。
这不,史依弘又玩开了。下周上海中心宝库观复博物馆将上演室内乐版《霸王别姬》。史依弘的虞姬,将探索戏曲在不同的表演环境中,面向更多元观众的一种可能。“顽主”,果然会玩。
玩好了——南拳北腿出名要趁早
自己玩得兴起,又能引来旁人的满堂彩,前提是,一举手一投足一引吭,样样都有真功夫。在史依弘的弘依梅公司练功房里,一身清爽朴素打扮的京剧名角快人快语:“小时候我不懂舞台,就是觉得好玩。”
她丝毫不提儿时的玩其实带着异常的艰苦与血泪。从小住在浙江中路的老房子里,母亲又在上海体育宫工作,整个人民广场都是小依弘的游乐场。6岁念书,放学后她总是揣着每天一毛二分的零用钱,买上一只油墩子去体育宫找妈妈。体育宫里许多孩子都练着不同的体育项目,小依弘唯独对武术情有独钟。家人知道个中辛苦而反对,这个倔强的小囡只是一句“我能扛”就提上了红缨枪。学武术,史依弘练了拳术和剑术,她经常参加“打对子”。有一次在上海体育宫为外宾表演,一圈打完,同学们找不到方向,结束时纷纷以屁股对着正面看台。只有史依弘一人,站对了方向。说起童年,她不由笑了:“舞台感看来是天生的。”
过了两年,武术队解散了。小依弘觉得心里空荡荡没了着落,她又相中了体操。武术是勾脚面,体操则是绷脚面,这个8岁的女孩只花了一周的时间就纠正了过来。先是武术,再是体操,全都是最苦最难的项目。“每天的手掌心都会磨出血泡,教练会用碘酒帮你处理,实在很疼。练完高低杠,每天的胯两边肯定一片青紫。现在这些动作都取消了,估计觉得太不人道了。”说着这些“痛楚”,她却愣是没提一个苦字。“还行啊,小时候好玩就坚持下来了,那段记忆很珍贵。”左臂骨折两次后,史依弘跟不上体操队的进度,后来便去考了上海戏校。旁人眼中苦不堪言的唱念做打,到了史依弘这里成了小菜一碟,她还是笑:“我可是练过武术和体操的人啊。”武术和体操的经历仍影射在史依弘的生活中,“每次电视里有武术和体操比赛,尤其是奥运会,我肯定不会落下。”
史依弘原是刀马旦,师从著名武旦演员、京剧教育家张美娟以及戏曲声乐专家卢文勤。她还是出名要趁早的范例,22岁就靠一身功夫赢得京剧梅花奖。后来史依弘开嗓唱了起来,又带来连连惊喜。她潜心研究梅派艺术,参与多个京剧新剧目的创作。她唱做俱佳,文舞兼善,成为中青年京剧演员中的翘楚。如今一直在搞创新的史依弘却提醒新人:“不要急着去创新,走路都没走稳,怎么能跑。在学校里,就要老老实实地唱,打下最扎实的基础,没有别的路可以走。”玩得好了,以后才有更多可能。
玩嗨了——头上“长角”独独爱跨界
身边的同事,舞台下的票友都称史依弘“姐姐”。她平时用真嗓子交流,在家乡便自然转换成上海闲话,并且还都是直白的大实话,“姐姐”的来头便是因为她容易亲近。
史依弘玩京剧,花头十足,用她自己的话说,那是“玩嗨了”。去长江商学院文创班进修,她认认真真上每一节课。“听不懂的时候,我就使劲听。你坐在那里,用脑思考,就会有收获。”弘依梅文化传播有限公司便是史依弘与梅建平教授思想火花碰撞的产物。这是国内第一家以京剧文化为主要内容的商业文化传播公司。“大概有一年半的时间了,不赚钱。”她又补充了一句,“传统文化能赚钱,很难很难,不是一般地难。”史依弘自然希望日后能够做到收支平衡,这个商业模式其实更是她的一个梦。“生在上海这样一个包容度如此之大,思维和生活方式长久以来一直很摩登的地方,就一定要好好利用这得天独厚的文化条件。我希望能以教育为己任,寻求京剧这门古老艺术和现代商业运营的最佳结合。”体制内与体制外的这种交集,让史依弘有了更多戏可以唱。公司推出了“星星点戏—— 点亮看戏的眼睛”传统京剧展演。在一年时间里,更多年轻观众近距离感受京剧,年轻的京剧演员获得更多舞台实践机会。史依弘坚信,好演员是在舞台上磨出来的,肯定不是在家里闲出来的。
她一直是“头上长角”的那种人,有想法,不安分。梅派青衣,却从未正式拜在谁的门下。她只是博采众长,从各剧种各名家中吸纳精华。从跨流派唱程派《锁麟囊》,到跨剧种唱昆曲《牡丹亭》,只要对京剧来说是新鲜的,有益的,史依弘都勇于尝试。“年轻人中的绝大多数对京剧完全没有概念,怎样以现代的手法去接近他们,亲近他们,俘获他们,才是京剧能够长久繁荣的关键。”史依弘除了演出以外,还在协和双语学校推广京剧,教小学生唱京剧。
甚至,脱离京剧本身,也能推动京剧。在日前上映的电影《不成问题的问题》中,史依弘饰演的三太太惟妙惟肖,让人叫绝。她与金马奖最佳女配角擦肩而过。这次触电让不少影迷认识了史依弘,论坛中人们会发问:“三太太是那个梅派的史老师吗?”史依弘说自己的电影功底全是靠老本行京剧调教,“我们演《四郎探母》,就是穿旗人的装束。一举手一投足,腰臀怎么摆,颈脖如何移,都是有讲究的。我这么一借鉴,就有了。”
台湾电影圈都在打听三太太是哪里来的,似乎没见过这个大陆演员。史依弘大笑起来:“京剧里来的呀。”她已经买下了《新龙门客栈》的版权,眼下正在融资,下一步史依弘又有得玩了。
玩大了——做中国最好的音乐剧
熟悉史依弘的人都知道,骨子里,她并不是一个爱出风头的人。画上“面具”,才能在舞台的聚光灯下毫无拘束地抢尽风头。当年,在文化部主办的首届“中国京剧优秀青年演员研究生班”中,史依弘最出名的绰号是“溜边黄花鱼”。“一遇到有人采访,一遇到新闻发布会,我就躲到别人的身后。一看到镜头,浑身别扭。”
为了发扬京剧,她算是“豁”了出去。“一次两次,慢慢锻炼出来了,现在皮厚啦。”宣传起自己的“新产品”,史依弘张口就来。“之前我们在美国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上演的《霸王别姬》惊艳了金发碧眼的国外观众,也让我想得特别多。随着演出环境的变化,在一些特殊情境里,观众离舞台特别近,你眨一下眼睛人家都看得清清楚楚。从这点上来说,对演员的要求显然更高了。但另一方面,近距离的京剧欣赏又有着非常好的效果。所以回来后我就想着要在上海做一出精彩的小剧场京剧。”下周室内剧版的《霸王别姬》便是如此扣人心弦的作品。“在美国的时候,其实我们已经考虑到外国观众的观赏习惯,所以我们的传统乐器上都用蒙上几层布做了降噪处理,可以说比原来的洪亮‘闷’了很多。但即便如此,只要乐器一响,观众的头全都齐刷刷地转到了乐师那一边。”这一次的经历,让史依弘下定决心进行一次“乐器改革”。我和许多大师研究过,西洋乐器的引入并不会喧宾夺主,不会压制演员的演唱。在下周的演出中,一把蝶筝,两把小提琴,一把大提琴,一把京胡,一个鼓便撑起了乐团的全部市面。室内剧版的《霸王别姬》一切为人物服务,“配乐主要用来完整人物的对白与独白。如果效果好,我们带着这个班子走出去,差旅费也能省下不少。”
史依弘的戏好人红,且个体性格深入人心,算起来已是不折不扣的名伶。但这并不是她艺术生涯的全部总结,她还想玩得更大。“京剧就是中国最好的音乐剧。人家在百老汇,一台戏驻扎在一个戏院,几年,几十年。京剧为什么不行呢?”史依弘的大胆设想,以及为了达成所想所做的一切尝试,都不由叫人敬重佩服。她是一个先锋者,她还需要更多的支持者和追随者,因为,“顽主”史依弘的终极宏愿是——玩出古老京剧新的生命线。(首席记者 华心怡)
(摘自 《新民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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