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头本想设:“伟哉,陈三两”,未用,倒并非用得太高,伟大出于平凡嘛。一想这“伟”字,早已用俗,算了。再想笔者水平,更看了坛上先生转载前辈老先生文章,其中多少戏曲术语,实应洗耳恭听。剩得三钱水平,写点读戏笔记,也聊我晃晃悠悠到了深圳,住在钢筋仝森林里,除了烧饭、吃饭,也无多大事情。

《陈三两》这出戏,从地方剧种移过来,进了京剧庙门,其中有一段:“家住山东是临清”,很好听,很感人,其中有两句,一句是“为人要正,为官要清”,另一句“头插草标将自身来卖……”,让人很难忘怀!

这头一句,后半段少说吧,这清清小溪,水少则清,水大则浑,发大水,那就浑天倒地,这越大越浑,常识也!这另一句,陈三两百两纹银葬父母,百两助弟读书文,倒古今相通,民族优秀传统也!这浸润到骨头里的遗传因子,反映在各阶层身上都一样的。只是有的略显凄凉,有的让人惊叹,有的家庭送子女出国读书,孩子在外头摆阔,汽车买二、三辆呢,钱真多呀,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这陈三两助弟读书的钱,是卖身所得,那就是天让之别了!

转入正题,京剧艺术,以小人物为题材的戏占了相当大的比例,老祖宗对尘世看得明白,本民族许多优秀品质,真诚、实在皆在民间百姓中,灾异、困苦中最看出人的本质,很值得大书特书。陈三两只是其中之一。许多人看戏,特喜欢“吃讲茶”,“讲斤头”,把演员称重、对比。笔者无有此才学,只是从艺术熏陶中,希望弄明白一些道理。 有些戏词,笔者借了多活了几年的光,比年青人稍知晓一二,这“头插草标……”的草标,数十年前,乡下人出街上,卖个鸡呀鸭呀之类的东西,用根稻草扎一个“鸡喔喔”,插在所售物件上,表示要出卖这一货物。这陈三两自己在头上插那么一根草标,知道草标,看见过这物件的仁兄,对陈三两头插草标,长街之上,自卖自身的悲惨际遇,将会有更深刻的认识。这可不是如今被包二奶,可是大大的不同呀!这戏曲的唱词,选用之简洁、朴实,在笔者看来,何与伦比,撼人心魄。你叫时下年青人听唱词“头插草标”,浮光掠影,印象?没有!前有先生剧评说:〔“无奈何我头插草标”之“标”字,刘收得硬,而李世济唱来圆润细腻。〕,为什么?前者无有感受。年岁不同,传统玩意儿水准的认识大打折扣,是怪不得的。也可见笔者所言非虚。

而陈三两所唱“为人要正,为官要清”,这“为人要正”是很难的,做做好人还容易,吴语有“烂好人”一说,爷来爷好,娘来娘好。所以这“为人要正”,新法叫做有正义感,是不容易做到的。而唱这出戏,有演员用荀派风格演来,把陈三两无端拨高,又是大显才艺;又是大声指导,一付高大全的新形象,有点象法官的姆妈,看得我有点汗毛凛凛。不说别的,太失真。演员的才艺要通过自身的功力来表现,前期有前辈老演员谈演自己和演人物,大概也有这个意思。“为人要正,为官要清”,做人、做官,“正、清”二字足矣!由陈三两嘴里出来,够高的了。这出戏,改编于地方剧种,编词己饱含新意,再一层层拨高,说到底,一则忘记了陈三两是什么朝代的人?二则还是赶时髦、爱虚荣,肉麻当了有趣! 说到改编于地方剧种,河南本系中原地区,民风淳朴厚重,有极广泛的戏曲基础。不论新戏、老戏,编词、演戏,都是实实在在,让人刮目相看。早年见河南兵,一句“亲家母,你坐下,咱俩坐下……”几乎都熟知会啍,用词造句不象而今,只望锦上添花,从不考虑民众是否真的欢迎,让人遗憾叹息!

再说到唱腔,《陈三两》编腔的成功毋用赘言,“家住山东是临清”这段〔二黄三眼〕的唱,能让人们反复听取,不觉厌倦,说明了一切。而大凡移植于河南梆子,京剧在移植过程中,保存了不少地方乡土气息的演唱风格,而让京剧爱好者所能容纳、认可,如还有一出《对花枪》。可见京剧在吸收兄弟剧种的技艺和风格上,老一辈演员对传统戏曲艺术有着颇深遂的认识境界。

同理,移植于地方剧种的《陈三两》,若说它是一出新编历史剧,也无有什么不可。它经老一辈艺术家之手,改编成京剧,唱词略见粗糙,移植改编者似有意让其保持地方乡土气息的特色,也未必可知。此剧若由翁偶虹、范钧宏辈老先生编导,词语润色,当更锦上添花,当然也完全是可能的。问题是放在什么地方,演于谁个对象。这恰似霍去病边关征战,军马、塑像,似刀砍斧劈。居大漠荒沙,看着粗犷、雄浑,意境深远,让人思潮翻滚,且别有一番情趣。

凭着“三钱”思绪,说说《陈三两》,此剧编演久矣,而今演员仍在反复演唱,人们仍在反复聆听。而后某些新编剧,媒体狂捧吹嘘,惜乎鸡未啼影已消,天未明形己遁。再想到“刘瑾贼贪贿赂转卖文凭”,吁嘘!世风盛行暗流,恰原来也颇具传统根源,不禁哑然失笑。不过,那已经是另一个话题……。

本贴由鹧鸪天于2005年12月18日00:07:29在〖中国京剧论坛〗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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