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写的一篇谈红文章中,提到1982年10月上海师大召开全国第二届红楼梦学术研讨会时,北大吴晓铃教授介绍京昆名旦洪雪飞和我相识。说她愿意为当天的文艺晚会献唱一曲,要我找一位吹笛子的伴奏,因时间匆促,无法找到,她本人表示没有配乐也可以单独上台清唱,我觉得这样欠妥,便没有给她安排节目,辜负了她的一片热情好意。至今我想起此事,对她犹深感抱歉。万万想不到的是,我写成此文的3天之后,突然传来了洪雪飞命丧新疆车祸的噩耗。她死得太出乎意外,太惨了!她还年轻,还大有可为,太可惜了!我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回想起来,我们在上海那次初见之后,直至1989年全国六昆(北昆、上昆、浙昆、宁昆、苏昆、湘昆)联合赴港公演之前,她们先到上海同济大学集训,并在瑞金剧场预演。我趁此请外地五昆的主要演员欢叙了一次,从而和她有了较多的联系。1991年初春,她为祝贺京剧名琴师李慕良从艺60周年的纪念演出活动,又来到上海,我还和她在杭州做医务工作的姐姐洪云飞见了面。那时适逢德国海德堡大学汉学系邀我去讲学,因洪雪飞曾随吴晓铃一起去美国讲过目连戏,由吴主讲,洪作辅导表演,效果颇佳。她向我表示愿意也能到德国去,我很乐于促成此行,然而经过联系,由于海德堡大学该学期来不及安排中国戏曲的课程,只得作罢。多年以来,平时北昆公演的时候一贯稀少,长期处于淡季,她为了要多演戏多挣些收入,从80年代中期起,个人的演出活动便较活跃。

1993年10月我自沪转京飞往法兰克福时,在京当夜给她打了电话,她尚未从莫斯科演出回来。后来我写信给她,往往要过了好久才复一短信给我,足见她是何等的忙碌。不过我寄给她的10多万字的新作,她信中告诉我,到手的当天她是一口气看到深夜3点钟读完的。今年6月,我去北京曾到和平里她家敲门,可是来开门的她的女儿对我说,妈妈去陶然亭剧院了。那里想得到我这次见不到她,以后永远也见不到她了。

洪雪飞从小在杭州长大,她是庶出。做茶叶生意的父亲,在她幼年时便将她母女连同她母亲前夫所生的一个女儿,一起抛弃了。从此她们三口相依为命,过着艰难而又漫长的日子,所以她自小就养成了善于谋生、精明能干、工于心计、自我保护意识特强的性格。她比姐姐聪敏漂亮(我说她的容貌像田华,她说田华像她),1958年她考入北昆培训班,已经18岁了,没有基本功底,硬是凭着她刻苦用功的一股狠劲与巧劲,学艺四年,就成了头牌旦角李淑君的唯一接班人。文革初洪雪飞改演京剧,1967年赵燕侠被迫辍演,她主动要求顶替,试演样板戏《沙家浜》的女主角阿庆嫂,果然一试成功,树立了阿庆嫂的样板,闻名全国。特别是茶馆中的"智斗"一场,历年来演出场次之多,已经数不胜数。她是一位京昆两栖的性格演员,昆剧中我尤其欣赏她和侯少奎合演的《千里送京娘》。她在这一京一昆两出戏中所塑造的两个艺术形象,实在令人难忘。

1994年9月14日凌晨4时许,洪雪飞自京飞抵新疆乌鲁木齐市,再乘面包车开往300公里以外的克拉玛依油厂,她是专程去为该厂建立40周年纪念庆祝活动演出两场"智斗"的。到机场来迎接的中型面包车共六辆,她坐在第三辆中,驾驶这辆车的司机由于疲劳过度,途中遇一土包不及闪避,时速110公里的车子一下子跌进3米深的沟里,玻璃全部震碎,磕睡中的洪雪飞再也没有醒来! 尸体于9月27日由飞机运返。10月9日北京八宝山第一告别室 举行了两小时有500多人参加的悼念活动。洪雪飞53岁的一生就此写上了最后的句号。呜呼痛哉!

作于1994年11月11日 (摘自《戏文锣鼓》 大众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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