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言不讳地说,好几年前,因为看《武家坡》里的平贵戏妻,薛平贵那眉目间的轻浮和色意,王宝釧的贞烈和胆识,简直都是逼真到了极致,一点都不逊色于都市言情片的恩恩怨怨。打那以后,便稀里糊涂地迷上了京剧,程度的与日俱增让我身边的人每每提到我和京剧时都是颇有微辞的,说是从一开始看戏就居心不良,于是更是对我迷恋京剧的前途未卜不免叵测和担忧。
一直都想郑重其事地用特深沉的笔调促成一篇惊世骇俗的有关京剧的文章问世,满足一下蠢蠢欲动的自我膨胀的欲望顺便缓解亲朋好友的信任危机。这一念头大约萌发于一年前,于是接下来的便是废寝忘食地恶补一切事关京剧二字的权威论著和历史文献以及就连毫无根据的小道消息和街巷传闻也不放过。如今孜孜不倦地追求了整一年,真是对自己又播又种后的颗粒无收佩服和震惊到了极点。大概还是因为从一开始就动机不纯,直至今日的有此“厚”报。看看收获,引经据典颇有根据的艺术之论,早已是人家动辄就挂在嘴边上的了,我无非是第N次地老生常谈;稍微有点标新立异的,又绝不是值得炫耀的资本了,不是道听途说来的,就是不疼不痒地挠挠京剧圈里圈外早就司空见惯甚至都有点引以为荣的毛病和那些保密得至少是妇孺皆知的隐私,可这即便不是君子所为恐怕有点觉悟的人都不会去干的事,我也就别这么自甘堕落了。至于那些地球人都知道的我还充什么敢为人先,要真能掀波激浪一回也成,问题是就这么坚信功不负人努力想成就大事的我屡战屡败后却还得尽职尽责地活着和继续没心没肺地喜欢我的京剧。
本来还称兄道弟的朋友呢,有段时间着魔似的非要信誓旦旦地和我划清界限,说是都二十一世纪了让人知道有个喜欢京剧这老古董的朋友多少会觉得脸上无光。得了吧!怎么了?不就喜欢个京剧吗?又不是他们五迷三道地满大街上去撕印着F4的画报让我毫无怨言地给他们放哨的时候了。
别说他们,有时我妈都不明白,从小到大最深恶男人掉眼泪的我为什么会容忍《白帝城》中的刘备那么伤心欲绝地痛哭流涕,而且还时不时的感同身受潸然泪下一把。总找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借口就一天到晚荒废学业不思进取的小女子看了一出《杨门女将》回来就突然间洗心革面地发奋图强了,真比她每日里苦口婆心地软硬兼施奏效百倍。我妈算是明白了,爱恨一个人就让他看京剧去,就跟北京人在纽约的后果一样,京剧就如同天堂地狱。
不过她也是担心我这戏瘾要是再不横加干涉一把,怕真是要有走火入魔的趋势。20岁的丫头,放学一回来,打开录音机,搁里一盘杨宝森的《碰碑》,弄壶砚茶往沙发上一躺,俩眼一眯听呗,那音那韵那腔那“擞儿”,绝了,特舒坦。姥爷见后无不感慨地说退休后的晚年生活也不过如此,只是他老人家是退而不休,而我则有点提前颐养天年,没退先休的“范儿”了。
中国大戏院的名角联袂场场都是不容错过的精彩,尽管每次去后都会随之而来几个星期的经济危机,但戏到临头每每总是抵挡不住诱惑,自然日久培养出点视死如归的精神——一次不落地贵在参与一把,说句实在话,那真是不折不扣的“贵”啊!偏偏又喜欢坐第一排正当间儿,瞧清楚铁镜公主对杨四郎那爱恨交织的哀怨的眼神,也就暂且忘却了我这囊中已无三两银的窘迫了。相形之下,能高能低的我也会让公园里一群爷爷奶奶们一把胡琴荒腔走板的自娱自乐吸引得神色庄重地一站就是半天,认为这也算得上是京剧返璞归真的天籁之音吧!每次回来,还都特爱故作姿态地在网上对人家的艺术品头论足一番,可最多被点击浏览十次之后,多半是惊人的语出一辙了,不是树一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典型,就是被评为词不达意、言之无物的反面范文。最要命的是,屡遭重创反而弄得我是史无前例的信心百倍,天知道就这么屡试不第的我竟然会抱着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魄力非要争个有朝一日的出人投地,奇怪了,干别的事儿也没见我有这么大的恒心毅力啊?
在朋友堆儿里我是一特老实的人,从不多说少道的,所以一开始聊天时还叫着我。有一回他们见我和一堆老爷子聊起四大须生居然多半天没住嘴,眉飞色舞地说的老爷子们频频点头,从那以后对我的态度大大转变了,另眼看待中似乎又多了点提高警惕,那意思是一开始和我聊的那些F4,港台之类的话题只当是对牛弹琴,以后绝不冒这傻气了,跟受了多大损失似的,心里那个不平衡啊!你说这是什么人啊,非让我指天誓日地赞美四个压根儿都没见过长什么模样的人如何如何地倾倒一片,我还觉得委屈呢!
朋友一直对京剧圈里所谓的“那些事”劲儿劲儿的。认为旧社会被人称为“戏子”的下九流就算社会日新月异到什么程度其风头也不会转正到哪去,“那些事”是他这辈子都嗤之以鼻“绝不染指”的俗事。我呸!怪不得要和我划清界限,这年头五十步笑百步的真是俯拾皆是了。平时一本正经地出入写字楼,天天中美关系、印巴局势地高谈阔论着,动不动就觉得小资生活都不足以显示其高贵和脱俗的主儿,骨子里还不是狂喜使个小聪明给人下个拌儿,遇上哪怕打一折的小便宜就心花怒放、一不留神就满口脏字地原形毕露,照样是情场商场里摸爬滚打一拼到底到头来也不知道挣了几个钱爱了什么人的,谁庸谁俗,谁高谁雅,谁跟谁不一样啊?无非是谁更能掩饰得天衣无缝罢了。你那阴暗面不过是有个自认为冠冕堂皇的借口多遮了那么大一点面积,一旦哪天墙倒见了天儿,还只不定腐朽成什么样呢!真要庞征博引的给他们讲点从古到今梨园界的美德义举还真是怕他们受之不起!朋友说我说话刻薄,一准儿是和京剧圈同流合污了,随便说呗,哪还清啊!你那水本就是排污河,天天趟混水还楞要装得清澈见底似的,累不累啊?呵呵,对京剧我总是这么着,有点蛮不讲理的宠着它!
早些年,爱看个戏评之类的文章。佩服人家不过是一小小的折子戏竟能洋洋洒洒地挥毫几千字一蹴而就。现在看多了,不知道是大彻大悟了还是执迷不悟了,总之是顿悟:纯粹是为某个腕儿歌功颂德的。这一点到是和其他艺术门类相通了。必是从领导到群众,从台上到台下,从主演到配角,面面俱到地扶持和关怀,感恩代德的尽心和努力,一片赞扬声中绝没有半个不字大煞风景(间或有口诛笔伐中绝不说一句好话嘴下留德的),大张旗鼓地力推一下主角,于是得出一部精品力作的问世是多么不容易却又是众望所归的结论。虽然大多数戏确实没看出来有多少如其所说的精彩绝伦,不容错过,但仔细想想大约是自己的肉眼凡胎,要不怎么那么众口一词的好评如潮,我楞是不识好歹呢!
京剧绝对是阳春白雪,都因为我的附庸风雅,空穴来风的出了这么多我与它的是是非非。怎奈爱戏如我,真的实在是不忍心让如此高雅的艺术就这么为我所爱随之近我者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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