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曲界有一句话,叫做"救场如救火",是说某个主要演员因临时生病或其他原因不能演出,而找其他演员来顶替,由于情况紧急,如同"救火"一般,故有此说。这样的"救场",是戏曲界人人都知道的一种职业道德。武汉市京剧团过去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况,但每次都妥善解决了,而由高盛麟来"救场"的事例为最多。这是因为高为人热情爽快,处处以身作则,事实严于律己,剧团负责演出业务的人都觉得他平易近人,最好说话,最好打商量,所以只要有"救场"的事情,就去找他来顶替。他也每次都是有求必应,从不推诿。有一次,开锣戏《嘉兴府》临开场前,演鲍自安的演员突然患病,剧务急得团团转,只好跑到他家中找他来"救场"。高盛麟二话没说,放下饭碗就赶到后台,因时间太紧,来不及勾脸,他就采用南方某些演员的搓脸办法,很快就扮好戏按时登场了。台下观众没想到这出开锣戏竟换了大名鼎鼎的高盛麟来唱鲍自安;高也没有因为是一出开锣戏,又是临时顶替,就马虎应付,而是认真严肃,在"翻连环"中,还走了一个"单蛮子",翻得很溜,观众是大感意外而大喝其彩。戏结束后,我到后台对他说:"小高团长,我从解放初看你的戏,可从来没见你翻过跟斗,今天可算是第一次!"他笑着说:"你瞧怎么样?"我说"翻得挺溜的,只是没那几位青年演员翻得高。"他风趣地说:"离地三寸是神仙嘛!"高盛麟当时已经四十七、八岁了,又是多年没有翻跟斗,完全可以免掉,观众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的,但他翻了,他是对观众负责。

还有一次,是高百岁的大轴戏《徐册跑城》,不料他的高血压病犯了,也是突如其来,剧务又只好去找高盛麟来"救场"。我听说后,不免担心,这出"麒派"名剧,是高百岁、陈鹤峰他们的看家戏之一,经常上演,武汉的观众对这出戏太熟悉了;高盛麟今天突然替演,事先又没有经过排练,他能演好吗?观众能满意吗?我带着这种疑虑走进剧场,发现他没有按麒派化装,头上戴的黑相貂,身上穿的是紫官衣。唱念包括表演是以麒派为主,也糅进了其他人的东西,另外有不少地方是他自己的东西。全剧不但演得娴熟、准确,而且严谨、凝练,不少地方还十分精到;尤其是跑城时,他发挥了武工坚实的特长,把这场舞蹈性很强的场子,演得异彩纷呈、高潮迭起。最后的圆场,更是他的绝活儿,只见他右手抓袖,左手端带,上身不动,脚下如风。台下是不住地叫好,对他的高水平演出,观众非常满意。戏完后,我问他:"这出戏你过去从来没露过,真没想到,会演得这么好。你今天演的是哪一派?"他说:"你别夸了,这戏我是第一次演,肯定有很多不足之处。《徐册跑城》是老三麻子王鸿寿先生由徽剧带到京剧里来的。他在上海演出时,很多人都争相学演。这出戏到了周信芳先生手里,进行了很大加工,化装上也有很大改动,现在麒派演员带的改良相貂和改良蟒,都是周先生创造的。唱腔也有改进,尤其是跑城时那套舞蹈很强的表演,周先生增加了许多东西,比原来丰富多了。这出戏成了麒派的代表作之一,大多演员都按他这个路子演。林树森林三爷也演这出戏,他的演法与周先生不同,我今天这个扮相就是按林三爷的路子。唱念是以麒派为主,也有林三爷的东西,所以,我这是"麒林派"。"我问他这出戏是跟谁学的,他说"老三麻子的我没赶上,过去在上海,周信芳、林树森,还有其他许多人都演《徐册跑城》,我都看过,而且经常看。解放后我来武汉,这出戏是高百岁、陈鹤峰经常演出的拿手戏,我看得就更多了。我看戏不单单是为了欣赏,主要是学习,长期看长期熏就慢慢地学会了。其中有些节骨眼的地方,我过去曾向周先生请教过,也受过他的指点,今天演起来心里还是比较塌实的。"我又问他当初这样留心,是不是有心演这出戏。他说:"作为一个演员来说,不管是学哪一行的,学哪一派的,首先当然是把自己本行本派的东西学好,学磁实。但也不能以此为满足,还要向其他派其他行学习。我过去学这出戏并没有要演这出戏的想法,学了不演,不等于学了没有用,我们可以从各行各派中吸收营养,丰富自己。有一句老话是"艺多不压身",闲时学,急时用。今天不是用上了吗?"由此而看,高盛麟在艺术上能取得很高的成就,也是与他勤奋好学,善于旁收博取,消化吸收多方面的艺术滋养分不开的。

另有一次,一位演《玉堂春》的女演员因家中出了事情,临时来电话告假不能演出。这次"救场"任务,自然又落到高盛麟身上。那天,我开玩笑说:"小高团长,前几次"救场",你都没有改戏,今天的《玉堂春》,你能不改就演这一出吗?"他笑着说:"我要能演《玉堂春》,那不成了"万能机器"啦?咱们换一出嘛!"我知道他给旦角"救场"的事儿有过多次,旦角戏他当然演不了,他就拿自己最拿手的戏来代替,记得那天他演了一出《挑滑车》,演得非常精彩,剧场观众的情绪非常热烈。其实,这种戏并不好演,因为很多观众是来欣赏旦角唱腔和表演艺术的,事先没有征得他们的同意就突然用一出武戏来代替,很难满足这些观众的兴趣。但高盛麟却能顶替下来,这一方面是他在武汉观众中享有很高的声望,大家对他所演的拿手好戏百看不厌;另一方面,他又特别卖劲,总能给观众一些过瘾的地方,所以大家也就乘兴而来,高兴而去,并无什么遗憾的。

摘自 周笑先、蒋锡武编 《高盛麟表演艺术》武汉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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