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王老好之研究

王老好，京剧《秦琼卖马》中的一个店家，与顶天立地、威名八方的好汉秦琼比自然是个很渺小的人物。若让咱们用出身论给他定个成份，顶多称得上是个从事“第三产业”的小业主一类的角色，也就是10多年前的个体户和今天说的“非公人士”。但是，不知您各位注意了没有，在这出戏中，他的作用可是非同寻常啊！
那位朋友说了，是吗？《卖马》的主角可是秦琼。就他？一个小花脸，既没那令人迷醉的唱段，更没那边式优美的耍锏，“作用非同寻常”是否言过其实，对他之研究肯定多此一举吧。恕在下冒昧地回您一句，那您可错喽！
的确，这出《卖马》是唱的秦琼，但是在下敢说，若没有让前辈艺术家塑造得如此栩栩如生的王老好，也就绝不会有让人感到如此生动的秦叔宝了。
您不妨回忆一下，《卖马》讲的故事从戏剧性上说，可谓是极乏动作性的。单凭老生的唱，恐怕即使再多几段[三眼]也是很难唱出情趣、唱出人物的心态和性格的。因为，秦琼既然作为戏剧人物，没有动作的对立面，就绝难生动地写出他的种种外在和内心的血肉感。咱晚辈不能不佩服的是，我们的前辈为了写活一个英雄落魄于异乡的秦琼，神奇而聪明地找来个开店的王老好作为秦琼一切动作的对立面，同时也是推进戏剧和人物发展的作用力。您看，因为有了王老好，秦琼的落魄就有了一个绝好的舞台：一座可以直接突出贫与病中窘迫的小店；同样是因为有了王老好小生意人的性格和身份，英雄气十足的秦叔宝，就愣被逼得不能不展示出他江湖练达一面中的无赖面目；还是因为有了市井气十足的王老好，才有了情节上极为具有其本色的“威逼”和奚落式的询问。于是，戏的前因后果，人的情态心态，以及节奏的冷热张弛，情节的层层递进也就都“应运而生”了。
上面说的是对于整个情节和人物上王老好的存在所起的作用有多大，咱们，大可将这些看成宏观的分析。其实，更多的看戏人大可不必没事儿琢磨它的。但是，抛开这些不讲，您在看戏时，恐怕也是不会觉得王老好无足轻重吧。为什么？您一准儿会说：当然是因为他有趣、好玩了！
没错，咱们可想到一块堆儿喽。这个王老好真有个意思。他首先是一个生意人，欠他的钱，可不跟要他命似的，他要帐的急与恼，看着就好玩儿不是？其次，偏偏他碰上的是一个秦琼这样难对付的主儿，尽管道理上是欠债还钱，可没钱可还，又讲不通道理，于是在王老好的追逼下，只能靠“耍骨头”(前人评价谭鑫培的话)来回应了。第三，似乎秦琼将王老好戏耍个够，但毕竟“一物降一物”，英雄终究好面子，于是王老好也有自己克敌制胜的法宝——门口高叫，一叫秦琼立马儿就软。第四，都说秦琼谙熟江湖，也终被单雄信所诓，但看似颟顸的王老好反而一语道破，秦琼惊恼中竟然无可奈何……细数还有不少精彩、只这些，皆为有了店家身份和性格鲜明的王老好，才生发出了无穷的精彩细节和喜剧风格。可见，王老好这一人物形象设计的构思之绝和性格塑造的手笔之妙了。
另外，还有一节，在下也觉得是前辈编戏经验与技巧娴熟的精彩所在，那就是王老好的行当和扮相。《卖马》以老生为主，单雄信等不过是过场性的人物，作用非常有限，若让他和秦琼自始至终演下来，场面非暴即闹，绝不会好看。恰恰只有用小花脸的王老好与秦琼纠缠一气，才会不瘟不火，妙趣百出，轻松爽人。因此，每当在下欣赏这出戏时，总是感到王老好就像时下流行歌曲中唱的：我很丑但很温柔！ 扮相上。秦琼那一身黑素软罗帽、箭衣和黄色大带的请隽挺拔与王老好所戴白鸭尾巾等从头到袜一身白(也有艺术家着蓝色行头)的简朴家常，在视觉上也总是构成着很耐看的一幅幅画面。这点在下的确是外行，不知您觉得是不是如此呢？
此外，因为有了王老好，《卖马》便必须有一个好的小花脸与秦琼红花绿叶地配合才可铢两相悉。于是就有了谭鑫培与王长林，谭富英与慈瑞泉、萧长华，李少春与孙盛武等绝妙的搭配，戏也因此而焕发更精彩的魁力。
从上面所说种种王老好带来的好处看，您说王老好不值得咱们好好研究吗？显然是太值得了！

（摘自 《中国京剧》杂志 200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