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怕害病，就怕遇到瞧不准病的庸医。随着相声大师马三立的仙逝，媒体又一次掀起了“相声为什么衰落”的议论热潮，给“重病”中的相声开出了一张又一张方子。《中国文化报》2月13日以几乎一个版的篇幅推出了一篇宏文《由相声看传统艺术的现代境遇》。如果光看这标题，很像是一篇理论充足学问深厚的博士论文。然而待我恭恭敬敬地从头拜读至尾，却发现这“病”完全没有给瞧到点子上。架子端得很大，术语一个接一个，叫人眼花缭乱，但“病根”却没找准，本来是“伤寒”却当成了“风热”在医。不能不叫人着急。
“由”文的高论特别新奇的有两个。一曰：电视的出现导致了相声的衰落———相声“既然是语言艺术，它的受众叫‘听众’，所以相声的黄金时期出现在电视普及之前”，“相声的没落是从广播的没落开始的”。怪事！相声是“语言艺术”不假。但除此以外，它的“表情”和“肢体动作”也同样重要。单有广播的时候，人们只能“听语言”，不能不说存有很大的遗憾。有了电视，人们既“听”又“看”，如同身历其境。按说这应该极大地增强相声的艺术感染力，使相声更受欢迎才对呀。怎么反而造成了它的“没落”？！我不知道要具备什么水平才能搞明白这里头的“逻辑”。
二曰：“国家不可能像保护京剧那样保护所有的传统艺术”。这等于说，凡是“传统艺术”都要衰落，国家只要“保护”就可免遭灭顶之灾，而国家由于“精力有限”顾不上保护相声。如果事实真如此，那还不简单，给“国家”打个报告，请求“保护”一下，再拨点钱，相声就“转危为安”了。我相信“国家”再忙，这点精力和实力还是有的。可惜并非如此。现实中注定要“衰落”的不适应现代生活的诸多名堂，即使“挂牌保护”也难免其危。但相声的表演形式和内容都极具现代特色，和衰落了的戏曲根本不可同日而语。而且，如果讲资格，中国小说的历史即使不从魏晋南北朝开始，只从《三国演义》、《水浒传》算起，也比相声的历史长得多，因而也“传统”得多。然而现在小说并没有“衰落”。好的小说及其改编的电影电视不是导致洛阳纸贵，就是万人空巷。这也说明“传统”的东西远不是注定都要衰落。
其实问题一点也不高深。相声的困境，根本原因还是某种幽默和讽刺的缺席。2月27日《南方周末·视点》的一篇文章也指出此点：“目前的相声缺少讽刺。”大概由于某种考虑，话没有说到位。目前的相声并不缺少一般的即针对“人民内部”的不良现象的温和讽刺，诸如子女不孝顺、自私自利、不团结、代沟，等等，等等。缺少的是老百姓极其关心的针对少数贪官、官场不良现象和不“与时俱进”的体制的尖锐讽刺。老百姓对贪官恨得咬牙切齿，你却在那里“顾左右言他”，能讨人喜欢吗？
没有讽刺和幽默，照样有戏剧，有诗歌，有交响乐，有油画。但没有尖锐的讽刺和幽默就没有相声，这是一个基本常识。在整个文学艺术领域，似乎相声的“禁区”比电影和杂文都大得多。这不能写，那不能说，活生生地使一门雅俗共赏、老少咸宜的艺术到了不受待见的境地。例如反腐败的题材，老百姓特感兴趣，电影电视和小说“但写无妨”，但我们就是听不到一段反映“官场生活”的相声。少数贪官的种种丑态，本来可以给相声提供多少生动的“素材”呀！可惜白白浪费了。(侯志川)
（摘自 《中国文化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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