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京剧老生名家孙岳,许多老戏迷会想到60年代初风靡一时的京剧电影《杨门女将》中的宋王。他那俊逸洒脱的扮相、韵美技深的唱腔和沉稳含蓄的做派,尤其是谭(鑫培)派味十足,令人耳目一新。日月如梭,光阴似箭,当年26岁的孙岳现今已是70岁的古稀老人了……
我最初与孙岳结识,是1999年4月在北京长安大戏院的楼上参加“王珮瑜艺术座谈会”。刘曾复、谭元寿、孙岳等许多著名专家、艺术家都到会发言。我清楚地记得,孙岳首先肯定了那时刚刚从上海戏曲学校中专毕业的王珮瑜的成绩,赞扬这个当时年仅22岁的小姑娘在艺术上的刻苦努力;同时又非常中肯地指出,一定要博采众长,不仅要学习余叔岩老先生的余派和余派女老生孟小冬,而且还应该学习像是谭派、马派、杨派等等老生流派,尤其是谭鑫培的谭派,因为谭派是京剧各种老生流派的根,以后所出现的余派等等老生流派都是从谭派衍生而来的。孙岳还强调:谭鑫培“浑身都是戏”,就是因为他每唱一出戏,都能够详细地了解剧情,分析角色,甚至一字一句、一个眼神、一个手势,都不放过,力求其符合剧中人物的身份、性格和心理状态。谭鑫培的戏路很宽,据说他能演三、四百出戏。无论唱工戏、做工戏,还是靠把戏,他全都能演。孙岳还主张包括现在像王珮瑜这样的年轻演员,千万不要局限在某一行当和流派,而是要广博地学。正是由于孙岳的这一番话,使我对他这位著名老生更加地刮目相看。据说,他为了培养王珮瑜做了许多行之有效的教授工作。
事后,我采访了他。这是一位温文尔雅和蔼可亲的老艺术家,简直能与他在台上饰演的一些老生角色画上等号。他告诉我,他父亲孙钧卿本来上海是著名的老生票友,后来干脆下海当上了专业演员,长期在陕西省京剧院,曾经与尚小云,以后又与尚长荣等合作演出了许多戏。父亲的戏瘾一直非常之大,人到暮年还是如此,直到谢世前还是念念不忘舞台。就这样,出生在上海的孙岳从小对京剧着迷。父亲爱子心切望子成龙,便请来曾教过自己的京剧名教师产保富来为幼小的孙岳开蒙,学了《搜孤救孤》《珠帘寨》《失·空·斩》等戏,并得到上海名票程君谋(电影名家程之的父亲)的指点。由于孙钧卿、产保富和程君谋都祟尚谭鑫培,又对余叔岩的余派老生艺术深有研究,因而孙岳从小就奠定了学习谭派和余派的良好基础。为了能成为一名优秀的专业演员,他1951年高中毕业后就考入了中国戏曲学校。1959年毕业后与同学杨秋玲、冯志孝等分配到中国京剧院四团,当时他们还共同来过山东青岛等地演出全《红鬃烈马》等戏。1961年,他终于正式拜谭富英为师。但不久因左的思潮干扰,尤其是“文革”的动乱,致使他难有机会登台演出。而这是他精力最充沛旺盛的而立之年,令他终生抱憾不已。
我有幸看过孙岳的戏。他宗谭学余,天赋优越。嗓音相当高亢响亮,有刚有柔纯正甜润,挺拔、委婉兼而有之,具有继承谭派得天独厚的条件。他还潜心研究余派的唱腔技巧,窥见真谛,运用纯熟。他的演唱既有舒朗、流畅的谭派风格,又具苍劲、含蓄的余派神韵。他主演的《捉放曹》戏中陈宫的几段唱腔,就把谭、余两派的特点有机融合,而深得观众好评。
此时,他又谈及如何学习、继承和发展京剧流派。他认为:学习,流派一定要博采众长。他自己不仅学谭、学余,同时也学习周信芳的麒派,并还演过关羽红生戏。只有这样,才能融会贯通化为已有。是的,他对于传统艺术的发展,反映在一些新编传统戏《满江红》、《初出茅庐》、《强项令》等的创腔和演唱:他是以新的艺术理念来融化旧的艺术程式,既努力保持醇郁的谭派韵味,又充分运用余派技巧来刻画人物,表达感情、渲染气氛,创作出许多优美动听的唱腔,被人们誉为“韵味醇美,技巧精美”。
孙岳在谈到振兴京剧时,明确表示:京剧必须要继承和发展。继承是根本,在此前提下才能予以发展,前后主次一定要搞清楚,决不能本末倒置。年轻的学员或演员要学戏,决不能仅靠老师教,更重要的是自己主动地学,所谓“偷戏”是很有成效的。京剧的剧目很多,也不能老学那儿出戏,只是为那一刻钟的大赛。而应当尽最多学些戏,要唱、念、做并重。
孙岳原本是一位比较内向的人,但谈起他所钟爱的京剧,随着话题的深入,情绪也随之高涨,声音也就激昂了起来,此时,令我想到了他在《满江红》中岳飞演唱的“精忠报国毕我终身”,一个“身”,字用了一个曲折迂回的高腔,有如奇峰突起,巨浪翻腾,是人物内心跌宕激情的宣泄。这也正是孙岳为了振兴京剧的迫切心情的真实坦露……
孙岳有一位极有才华的夫人李韵秋,出生在一个梨园世家。祖父李勇华、父亲李铁如当时东北很有名气的京剧武净。李韵秋从小就与哥哥李元春(现在是著名京剧武生)一起跟父亲学戏。她一直是多才多艺,能够演老生、老旦、武生、武旦、刀马旦、花旦、青衣,是非常罕见的全能京剧演员。去年中秋佳节,我在北京有幸观看了“李韵秋舞台生活60年演出活动”。李韵秋粉墨登台演出了以本功刀马旦为主的《悦来店》,并反串了老生戏《空城计》,她的一专多能确实令人敬佩之至。演出中间休息时,我在剧场楼梯口与久别的孙岳邂逅。我连忙向他问候并祝贺他夫人演出成功,而他微笑着指着自己的喉咙,非常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蹦出来:“我、只、能、音、配、像、了!”尽管如此,他还不忘幽上一默。是的,我事前已经知道他因患喉疾做了手术。他现在能够这样豁达乐观,这真叫我感触颇深。他虽然没有了高亢响亮的嗓音,但他当年的许多演唱录音还在嘛。广大观众永远不会忘记他那美妙的歌喉!

2003、9、20

吕铭康: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青岛人民广播电台戏曲节目主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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