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六年七月--八月,美国夏威夷大学演出团应中国国际友 谊促进会之邀到中国北京、西安、上海演出英语京剧《凤还巢》。与 此同时,北京新世界出版社出版发行了魏莉莎翻译的英文版京剧《凤 还巢》剧本。 西方人演京剧,最早是一九三四年,在英国伦敦,演出了《王宝 钏》,译者熊式一。据《东方与西方的戏剧》(普朗科著,一九六七年 出版)称,这次演出很成功。消息传到美国,纽约和洛杉矶也演出了这 个戏。但是,当时并不是唱,而是当话剧演的。 一九六一年,在纽约排演过《蝴蝶梦》,是英译本。可是,唱词 是念出来的,锣鼓则用录音。一九七二年,美籍华人杨世彭在夏威夷 大学排演过英语京剧《鸿鸾禧》,但唱是播的录音。这次英语京剧《 凤还巢》演出不同于前人者在于唱的完全是原来的曲调,英文唱词合 辙押韵。英文念白也抑扬顿挫,音乐感很强,有类于京剧的"韵白" ,而不是日常生活的对话。
京剧唱词译成英文很不易,因为仅仅表达词意是很不够的。它必 须能唱,而且要按照京剧那固有的腔调、严格的规范来唱。也就是说 ,对于板式、旋律、断句,以至拖腔、气口(调节呼吸)都须了然于胸, 否则难以纳入固有框架,而这部译作是基本上作到这一点了。
试看这段唱词:这是一段"流水",典型的梅腔,很流行,京剧 爱好者很多人都熟悉:
雪 娥,(唱)母亲不必心太偏, 女儿言来听根源, 自古常言道得好, 女儿清白最为先, 人生不顾脸和面, 活在世上也枉然。
英译是:Mother, please do not be dis~inclined, to hear what is on my mind. Our wise men have long proclaimed that a daughter must be pure. If a person guards not their name, life on this earth is spent in vain. 这段唱词,不仅准确、精炼地传达了原意,而且流畅、铿锵,合 辙押韵,琅琅上口。
《凤还巢》是一出喜剧,格调清新,幽默风趣,有许多诙谐、逗 笑的语言,对成语、歇后语的运用很巧妙。如何把这些语言准确地译 成英语并且保留原来诙谐、幽默的风格,对于保持原作的喜剧色彩很 重要,同时,难度也很大。 现在来看,有些翻译是很下了一番功夫的。比如,
朱焕然:岳母! 程夫人:贤婿! 朱焕然:再"咸",我就吃不得了。
这里,"贤"、"咸"的谐音,带来喜剧的效果。 紧接前边的对话是:
程夫人:事到如今,有什么长策无有? 朱焕然:这会儿,甭说长策,我连个短策都没有了。
"长策"、"短策"之说,也令人尔。 请看以上对话的英译:
“Zhu: Esteemed Mother-in-law!
Madam: Esteemed Son-in-law!
Zhu: There"s enough steam ar~ound
here to cook my go~ose.
Madam: Now that things have come
to this pass, have you an inspiration?
Zhu: An inspiration! No, just a lot
of perspiration! ”
这里,也是谐音的运用:"esteem(尊敬)"和"steam(蒸汽)",相 当于原作中的"贤"与"咸","enough steamto cook my goose"则 相当于"咸得吃不得了"("to cook one"s goose"有"把人毁了"之 意)。而"inspiration"(灵感)与"Perspiration"(汗液)则传达出原作中" 长策"、"短策"的对比意蕴与喜剧风趣来。 如果说以上这些还是比较直截了当的,那么,以下一段对话的内 涵就算得曲折隐蔽的了。在第十一场,朱焕然把雪雁娶来,彼此虽不 满意,也只好认命、将就了。这时,
"雪雁:(唱)从今后我与你夫随妇唱,到晚间还要你叠被铺床。
朱千岁:这是什么鸟叫唤呐?"
这"什么鸟叫唤"是一句北京土话,含有对对方挖苦、贬低、讽 刺的意味,但比较含蓄,意思不在字面上。原作在这里的运用,相当 准确而生动地刻划了朱千岁这一人物的性格和他在此时此刻面对此情 此景的心理状态。同时,显示了浓郁的喜剧风采。如何用英语把这层 意思,特别是这种"味道"准确地传达出来,的确不是容易事。
那么,让我们看看英译:
“Xueyan: (sings) From now on in our home, I"ll sing and you will fo~llow in all ways you will pamper your sweet swallow. Zhu: What kind of swallow screeches like that?”
可以看到,朱千岁的话把"什么鸟叫唤"的意思表示出来了,而 且很自然,很贴切,无生硬之弊。为了这句话,雪雁的唱词,在字面 上跟原作比有了变动,按照现在的英译,其中文应是
"奉娇妻,似莺燕,颐养绣房。"
这样,下边接"什么莺燕叫唤得这么难听"才顺理成章,丝丝入 扣。为了传神达意,个别词句上作些变动,我以为还是容许的,甚至 是必要的吧? 中国戏曲(京剧)语言中,免不了要用典,这是历史、文化的淀积。 要弄懂一个典故,需要了解它的出处,历史背景以及所包含的全部内 容。但是,有些典故也不是非用不可,不用照样无伤原意。 比如,第十二场,穆居易投军,上场对对:
奇谋追陆逊, 投笔学班超。
陆逊、班超在中国几乎是家喻户晓的。但是,对于一个普通的西 方人,恐怕就很生疏了。倘若照字面直译,就非加注释不可。这样, 似乎只能意到神知,不求字面上的准确了。这两句的译文是:
Now a strategist, I"ve set aside my brush.
还有,原作中,程浦与穆居易的父亲是同科进士,即所谓"同年 ",彼此以"年兄"相称,而程浦对于穆居易,则是"年伯"。明清 两朝,这种关系颇为亲密,官场上,互为援手,逢年过节,也要聚会 一番。这种"同年",既非"同学"、"同窗",又非"同乡",也 不是同事,看来是中国特有的一种社会关系。可是,这要译成英文就 不好办了,因为,英语国家里历史上从来没有过这种社会关系,没有 相同的范畴。(恕我孤陋寡闻,幸高明有以教我)现在的英译本中译成" sworn bro-ther",变成了"结拜弟兄"("义兄"、"义弟"或"盟兄 "、"盟弟")。这与"同年"并不相符。我想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吧 ! 英文版京剧《凤还巢》的出版,是中国京剧向外传播历史上的一 件大事,值得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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