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已七旬的杜近芳依然拥有年轻人一样的奋斗心理。在杜近芳的家里,只有很简单的几样家具,地上却铺着练功毯,刀枪把子随处可见。而墙上的挂历、桌上的台历已是好几年前的了。杜近芳说:“屋里空一些,给学生说戏的时候能走得开。墙上挂的这旧挂历是因为我喜欢画里的唐代古人服装,我正在研究这些美人们的发冠头饰,看能不能加到戏曲的装饰里,所以我一直不让他们给我换掉。”
10年忙了三件大事
记者(以下简称记):您为什么10年都没想去央视春节戏曲晚会,今年却要争取在晚会中亮相?
杜近芳(以下简称杜):今年想上春节戏曲晚会是想给戏迷们拜个年。这些年我身体一直不太好,我不想在自己状态不好的时候糊弄戏迷。另外,这10年里我做了三件大事,我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这三件事情上了。
记:哪三件大事?
杜:这10年里,我把我大部分的戏都配了像。音配像工程给我的最大启发是,通过这种新手段,可以把京剧的教学方法革新。过去在京剧教学中,一个老师只能教几个学生。音配像可以使我们开拓出一种崭新的教学法,通过音配像能使京剧教学综合化、科学化、现代化,成规模地开展。我给音配像起了个名字,叫做“视听教学法”,这可以使我们更方便地向学生系统地传授京剧的技艺。第二件事情是忙着晚霞工程。第三件事是这几年把我会的戏都突击教给了我的学生。
经常发现学生身上的优势
记:您都给学生们教了哪些戏?
杜:除了《白蛇传》、《柳荫记》、《桃花扇》这些我常演的戏,《蝴蝶杯》、《桃花村》、《野猪林》等一些冷门戏我也全教给了学生。其实这对我来说也是压力,因为有很多戏的台词我也得再去背,我也得回忆当时的演法再教给学生。有时候教戏一连十几个小时,我的血压也跟着跳舞,颈椎也疼,但是我会科学地去对待这些无情的自然规律。有时候我发现学生身上有很多的优势,比我们当年强多了。所以也经常有些感慨,如果当年我们有这样的优势该多好呀!我年轻的时候大家培养了我,现在是轮到我培养年轻人的时候了。青年是未来的希望,唐诗中有“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我认为应该改成“夕阳无限好,晚霞更火红。莫道黄昏近,焕发青春情”。
让王瑶卿写下保证书
记:您先后继承了王派艺术和梅派艺术。能不能说,您根据自己的特点将王瑶卿、梅兰芳两位大师的艺术风格熔为了一炉呢?
杜:我一直认为,我只是“克隆”了王派和梅派。我是1945年拜的王瑶卿先生,那时候我的生活很苦,也没有钱给老师,后来还被人骗了,写了张卖身契。刚开始我特别想学扎大靠的戏,觉得很好看,可是王老师说我的形象更适合唱青衣,于是给我定了戏路子。那时候很多人都说我扮上很像梅兰芳,1949年,袁世海和李少春为了培养我,要带着我去上海演出。王老师就对我说,你去拜梅兰芳吧,你更适合学习梅派。我一听当时就哇哇大哭起来。
记:为什么?
杜:我当时以为老师不要我了。王老师就对我说:“傻孩子,你哭什么?有多少人拿着金子跪着送到梅兰芳面前,他都不收。他能收下你,你应该高兴呀。”可我还是哭,让老师答应继续教我戏。王老师笑着说:“我也继续教你。”我害怕老师骗我,还非让老师给我写个保证书,现在想想当时的胆子真是太大了。
梅兰芳把我的照片误看成自己
记:那您是怎么让梅兰芳先生收下您的呢?
杜:那时候很多人都说我扮上像梅兰芳,刚好我去上海演出,就扮上《霸王别姬》和《四郎探母》照了两张相。有一天我去梅先生家带上了这两张照片,我把照片递给梅先生说:“先生,您看看这照片。”然后就盯着看他的表情。他一看照片说:“哎呀,这是我哪年的照片呀?”我心里喜滋滋的,那种高兴劲儿就没法形容了。师娘拿过照片看后也说:“是呀,这是哪年照的?”因为梅先生总喜欢在戏装的领口处用珠子挡住喉结,师娘就说这个脖锁儿怎么不一样呢?我赶忙说照片上的是我。梅先生高兴地说:“我都没瞧出来。”梅先生还让我给他唱几句。我说我先唱王派的《打渔杀家》,然后再给您唱梅派的《打渔杀家》。我一张嘴,梅先生就说这孩子嗓子真像君秋,我心想梅先生耳朵真灵,因为我小时候就是听张君秋老师的戏学的。我又故意试探地说:“梅先生,您给我指点一下。”我拜梅先生是在上海唱完70天的戏之后了,我等不及了,我知道梅先生要去北京了,于是向梅先生说出了王老师让我来拜师的请求。梅先生刚一答应就举行了拜师仪式,他还请了4位记者,给我照了60多张照片。可惜在“文革”中,那些照片都被毁了。
豁出命来保存下一张照片
记:太可惜了,您跟梅先生在一起的照片一张都没留下吗?
杜:我豁出命来藏了一张。那时候我住平房,想到这些照片会被毁掉就心疼得不行,我就想我豁出去了,一定要留一张。家里也没有梯子,就在冰箱上摞了三个小凳子爬上去,把照片藏到了房梁上。这一藏就是10年,结果唐山大地震的时候把那张照片给震下来了。房子当时被震塌了,家里的东西也都砸坏了,唯独我跟梅先生的这张照片完好无损。
让家人做旗袍寄到欧洲“显摆”
记:听说您到中国京剧院以后,工作和生活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杜:到中国京剧院以后,我都不想回家了,有那么多的老师可以教我。我每天都睡得比较晚,天不亮就起床去练功,这对我来说一点也不苦,我才不放过那些老师呢。
记:那段时间您是不是感到很兴奋?
杜:对呀。我们是人民的演员了,不再是戏子了。尤其是我们应邀参加第2届欧洲国际戏剧节,文化部组织了空前庞大的、代表着祖国人民崭新风貌和艺术成果的中国艺术团去了瑞士、法国、意大利、英国、荷兰和南斯拉夫、捷克斯洛伐克等国家演出,引起强烈的轰动。观众昼夜排队买票,买不到就排队等退票。对我们的演出,又拍电影,又录制唱盘,电视台还又直播又放录像,各国观众在看我们的演出时就像过节一样的欣喜,中国艺术团的演出成了欧洲各国的热门话题,那时候我觉得特别自豪。
当时,欧洲人对我们穿着的旗袍特别感兴趣,觉得我们穿上太美了。我去的时候本来就带了一箱子的旗袍,后来就天天换着样子穿。再后来我就写信给我丈夫让他给我做好寄到欧洲去。那时候我们还没有结婚,还处在恋爱阶段,他非常热心地给我做了很多的衣服。特别有意思的是,我们还把自己的衣服在当地的大街上挂起来展览,引来许多外国人围着欣赏。
要甩掉“夕阳”的困惑
记:您平常还有什么爱好?
杜:凡是美术的、雕刻的我都喜欢欣赏,尤其是唐代仕女图。那时候故宫的《清明上河图》只有秋天才展,我就带着个水壶,一看一天。谁家有好画让我知道了,我就去看个没完,因为这些都可以给演员的舞台造型很多的借鉴。我成天脑子里都是这些事情,人家说:“你怎么不理我?”我说我没看见,我脑子里的空间都被戏挤满了。人有四种年龄——生理年龄、外貌年龄、心理年龄和社会年龄。作为演员还要多一种年龄,那就是艺术年龄。生理年龄和艺术年龄是实打实的年龄,社会年龄是指一个人的社会经验与阅历,而外貌年龄和心理年龄则往往与实际年龄有些差距。生活中,人们对喜欢打扮的老年人总会投去异样的眼神,有时还会在背后评头品足。其实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老年人虽然在生理上衰老了,但只要心理上保持青春活力,就能延年益寿,爱美之心是永葆活力的“青春宝”。我觉得老年人要大胆点,摒弃老观念,把自己打扮出个性和特色来。
记:您的心态真是年轻呀!
杜:这叫养生。要想健康,首先要搞好心理卫生,寻找心理上的平衡。“文革”中,我受到不公正待遇,心理当然不平衡。但我尽量寻找平衡,不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儿。人总得向前看,我现在生活得很潇洒,感觉很轻松。虽然很忙,除参加会议及各种社会活动,院里也还有一些事情要做。我认为上了年纪的人要甩掉“夕阳”的困惑,争取让自己有牵牛花清晨开放时的芳香。我以前学过美术,有兴趣时常常自己画画,借以调节心情。我还把自己的绘画知识和我喜欢的服装设计结合在一起,为自己和朋友设计制作服装,自己也因此得到心情上的愉悦。(记者 唐雪薇)
(摘自 《北京娱乐信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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