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二十世纪末,京剧古城--北京。
位于城南虎坊桥的北京市工人俱乐部,虽是一座新式建筑,在它的舞台上,京剧演出却也小有历史了:它不仅是昔年马谭张裘联袂称雄的根据地,也是孕育了“样板戏”《沙家浜》《杜鹃山》的摇篮。如今,它更成了京城内仅存的几座京剧剧场之一。尤其是家住南城的戏迷,去“俱乐部”看戏一直是他们重要的生活内容。
在中央领导的直接关怀与推动下,1995年3月,“双休日少儿京剧百场演出”在这里开锣,拉开了中国戏校和北京戏校“娃娃戏”车轮大战的序幕。
从《小放牛》到《英杰烈》、从《上天台》到《空城计》、从《三岔口》到《挑华车》,一轮接一轮、一阵接一阵,虽显稚嫩却十分认真、严整的“科班戏”赢得了观众的热烈欢迎,成为了京城舞台一道夺人目光、色彩独具的亮丽风景。
在北京戏校的一班戏娃娃中,生旦净丑行当齐全、文武昆乱剧目丰富,其中两个程派青衣曹蔓、郭伟,两个正工老旦康静、翟墨,能翻40个旋子的小武生魏学雷,女花脸李小培等皆能担纲出众、很具光彩。更加惹人青睐的是穆宇、陆地圆两个6岁小老生的表演,一些家住京郊的观众竟不辞百里之遥、赶上近半日的路程来看他们的戏。
两人中生日大些的穆宇家在天津,他虽是“外行”出身,自幼却表现出了超常的习艺天份。妈妈开始并不情愿儿子长大后吃戏饭,也曾把他已听得走火入魔的“余叔岩”藏起来,不想惹得3岁的他竟然大哭大闹。后来,他由爸爸带着去寻师求艺,老师嫌他小,便出难题来婉辞他:如能在两天之内背下《空城计》的单词儿就收,否则拉吹。不想两天后,他不仅背下了词儿,还能跟上胡琴,唱得有板有眼的。厉慧良听了他的唱,高兴地把他放在腿上、搂在怀里。后来也还是在厉先生的追悼会上,孙毓敏校长见到了他,当即破格亲允进京入学。
来自春城昆明的陆地圆小穆宇几个月,却是“门里”出身,也是从3岁就跟着唱老生的父亲天天泡在剧团里。当他的同龄人迷恋于“变形金刚”、“狮子王”的时候,他却满脑子的西皮、二黄,耳朵里响不尽的铿锵锣鼓,眼前看不完的唱念做打。小陆的天性不象穆宇一般的“少年老成”,他是极好动爱玩的。剧团的大人们逗他也用戏词,对他说来游戏也就象是演戏一样。虽是内行的父亲本不情愿让儿子再往这个不景气的戏圈子里钻,可一看到他“玩戏”时的那副认真劲儿,又不忍“剥夺”他的乐趣,于是便开始较真儿地“训练”他了。这做父亲的给儿子练功一点儿也不“通容”,“狠”得小陆实在挺不住的时候,父亲更会要他一板:“怕苦就不学戏了吧?”一听这话,他竟表现出不辞万苦的样子以示不改其志。
两个娃娃在1994年于天津中国大戏院举行的第二届全国少儿京剧“新苗杯”大赛中“出道”:穆宇以一折《战太平》“游街”,陆地圆以一段《武家坡》爆出了冷门,他们双双获得儿童业余组的一等奖。看着穆宇演花云出场后那一甩锁链昂然亮相的神态,听着陆地圆“青是山绿是水花花世界”那沉稳挂味儿的演唱,人们不禁惊赞:六岁顽童竟有如此老道的戏料儿,真是神了!
几个月后,这一对“京剧神童”先后被北京戏校录取,开始正式的“坐科”了。
不久,他们便在俱乐部的舞台上露演了。北京的观众熟识了他们,更喜欢上了他们。两个娃娃的表演成了北京戏校越唱越红火的“娃娃唱大戏”中最引人注目的亮点。
北京戏校的领导颇具战略眼光,一但看准了娃娃戏所具有的潜在的市场价值和可能带来的多方面收益,便开始积极地筹划和运做少儿演出团的组织及赴外演出活动。应该说,这体现了在新的社会条件下,学校办学思路的创见性和灵活性,显示了领导层战略决策的魄力。同时,做为教学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也必将会带动和促进教学水平的提高。
带着满怀的希望,当然也有一丝免不了的初闯天下的不安,由校长孙毓敏亲自挂帅,师生一行五十余人在1997年的暑假,奔赴了“唱戏的大码头”—京剧重镇武汉、上海。

7月的武汉三镇热气腾腾。孙毓敏率团抵达后便通过《武汉晚报》再发起宣传攻势,与观众沟通感情:“我一直想把最好的学生带到武汉来演出,想让京剧“老家”的观众看看北京京剧的新生力量在茁壮成长,以事实说明京剧艺术的源远流长和无穷的生命力。正是这种力量使我毅然决定在三伏盛夏把孩子们带到了“火炉城”武汉。我相信一定会验证我说的话:武汉观众的热情比天气还要热!------这麽好的娃娃如果不请武汉的观众看看,我想大家一定会怪罪我的!”
7月18日晚,武汉人民剧院门前人头攒动,热闹非常。首场戏票早已售罄,剧院门前也挂出了“客满”的水牌,但马路两边仍有很多人在翘盼能等到“退票”,10元的票价已被炒至60元了。临近开演,剧院决定安排加座,出售加座票及少量站票。这一来,顿时又有100多人涌在了场内的过道上、台阶上,坐得满坑满谷、站得水泄不通。
剧场内没有空调设备,更是酷热难耐。舞台两侧的一对直径足有2米的巨型电扇一直也没停过摆首,台下观众们边看戏边使劲地摇着扇子、喝着冰水,台上小演员们却穿着厚实的戏装,表演依然精神抖擞、士气饱满。 锣鼓铿锵,琴音悠扬,娃娃们出色的唱念做打更在剧场内掀起了一阵阵的高潮。观众沸腾了!掌声、彩声、笑声此伏彼起,经久不息。在后台,上、下场门两侧幕条里,放了盛满冰块的大铅盆,穆宇每次下场后老师都赶忙上前为他蘸去流满面颊的汗水,到最后油彩竟被蘸白了。演出结束后,穆宇和陆地圆被做为代表推到台口接受热情观众的献花,观众们涌在台前,有的更把两个“神童”搂起来,亲了又亲、夸了又夸,连声称奇,赞叹不绝。
第二天,《武汉晚报》登出专稿:《武汉昨晚--少儿京剧“高烧”四十度》。
带着在武汉连演五场的成功喜悦,师生们乘坐“江申一号”江轮沿长江顺流而下,经40多个小时抵达上海。
由于宣传得力,在沪的首尾两场戏票在几天前就告售罄,其它两场的票也所剩无几。
7月25日晚,逸夫舞台门前早已亮起了“满座”的霓弘灯,大厅内外,戏迷摩肩接踵,20元一张的戏票已被“黄牛”炒到了120元。剧场也是破例出售了站票。
孩子们的演出依然精采、火爆,连龙套站门都赢得了满堂彩声。经理称:“这是舞台近20年不曾有过的红火!”并对因后期日程排满而无法安排加演深感遗憾。更有不少的热情观众在散场后等在后台门口,待孩子们卸装出来时拉拉穆宇的小胖手,摸摸陆地圆的小脸蛋,喜欢的不得了,他们跟孙校长说:“希望孩子们年年都来上海演出!”
这次的汉、沪之行取得了演出的巨大成功,获得了轰动效应,“北京戏校娃娃戏”的声名大震,更为后来的市场开拓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在汉、沪演出首战告捷后,“北京戏校娃娃戏”成了京剧演出市场上的知名品牌。在后来的两年中,他们相继数次被邀请赴香港、台北、新加坡、马来西亚等地演出,都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和高度的赞赏。孩子们在不断地实习演出中得到了锻炼,大长了火候。他们不仅能把《四郎探母》、《大探二》、《伍子胥》等“骨子老戏”唱得满宫满调、多姿多彩,还敢于“碰硬”,由穆宇和陆地圆分别领衔搬演了老一辈大师的晚年佳作《赵氏孤儿》和《野猪林》,直至以全梁上坝的阵容推出了大型现代京剧《智取威虎山》。在继穆宇、陆地圆之后,又有不少光彩夺目的“小星星”涌现,大受人们的青睐:武生詹磊、花脸阎锐、老生由奇、马超博、王文端、汪宇以及小老旦侯宇、小程旦沙霏、小花旦郭关多娜等,7岁的武丑王浩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王浩生长在河北保定满城的农民家庭,四岁开始跟一位退休的专业教师练跟头。他不怕吃苦,人小心大,认准了学戏要上北京,还要去穆宇哥哥所在的那个学校。不久,他便如愿以偿了。入学后,他更以出奇的刻苦和耐力配合着老师的严格训练:他私下连话还说不利嗦,上得台去竟能声如铜铃地念上3分钟的[数板];他还会因“管不住”自己,在台上尿了裤子,却能熟练地掌握“吃火”、“顶灯”的绝活儿。当观众看到这麽个“小丑”顶着点燃的灯碗,不断地“朝天蹬”、“三起三落”、“下叉”、“就地十八滚”,激动得不禁狂热地叫好、喝彩,称赞他的武功高强!
王浩出色的表演和他那农村娃特有的憨样儿,更引起了一位名叫坂东玉三郎的日本艺员的格外好感。这位十分崇敬梅兰芳、推崇京剧艺术、在日本享有盛誉的歌舞伎“大腕”曾几次亲来北京,当他看过了几乎在京的所有剧团的演出后,竟一眼“盯”上了北京戏校的娃娃戏,继而便亲自周密地安排孩子们到日本横滨自己担任艺术总监的二十一世纪座连演十场。 横滨的中华街是日本最大的华裔聚集区,它的大街小巷中,华人店铺,栉比鳞差,且以经营中式餐饮和工艺“国货”为多。师生们被安排在四星级的重庆饭店下榻,距演出地点也只隔街之遥。中华街的华裔居民对来自祖国的少儿国粹艺术表现出了由衷的热忱,他们将印有王浩剧照的大幅彩色广告画贴满了厅堂、铺面。孙毓敏校长带着穆宇、陆地圆、陈晨、王浩四位小主演趋前拜访了横滨知事和中华街华裔总商会会长,这些“大人物”也对“京剧娃娃戏”的到来无不表示出热烈的欢迎。坂东先生作为此次演出活动的策划者和邀请人,更是投入了极大的热情和巨大的心血。他在东京一忙完自己的演出,就驱车赶来横滨指导和监督装台和排练;日本演艺大师对待艺术一丝不苟、严肃认真的品质、风范给北京戏校师生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中华国粹的博大精深,京剧娃娃们的出奇表演,深深地吸引、打动了日本观众。不仅每场演出的上座率都在八成以上,更有一些热情观众竟连看数场。一位端庄、文静的小姐也该是迷醉其间,她“追星族”般地接连四天到场观剧,且都坐在了一排的中央。
京剧娃娃们也被日本观众热烈、友好的情谊所感染。每次演出终场,他们都学着以日式的恭谦礼节在那经久不息的掌声中向台下的观众深深地鞠躬再鞠躬。临别的那一天,懂事的孩子们围笼着每日在后台精心服务的两位日本老婆婆,象告别自己的亲人一样,与老人相拥而泣,离情绵绵。
坂东玉三郎做为日本的歌舞伎大师,真诚地关爱着来自中国的这一群天才的“戏娃娃”。他热衷于日中文化交流的长久发展,不仅请师生们到东京观摩他的歌舞伎表演,还向每一位师生都赠送了有他亲笔提款签名的两大本歌舞伎艺术影集。他担心娃娃们吃不惯日本料理,便不惜巨资数次请他的客人们到东京银座最好的、也是他本人最喜欢的中国饭店吃中式自助餐;他说:“我买衣服也一样要花很多钱,但把这钱用来招待你们,我更觉得高兴和有意义。”
北京戏校的戏娃娃通过不断的演出实习得以锻练、成长,北京戏校的娃娃戏也通过不断的演出实践得以磨炼、成熟并日益地红火、兴盛起来。他们从北京走向全国、从中国走向世界,开辟出了一方独特的艺术天地,在振兴京剧的大交响曲中谱写下了自己的完美乐章。

本贴由欣然于2002年3月19日22:54:09在乐趣园〖中国京剧论坛〗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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