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幼年住在北京城南棉花五条,当年这一带是梨园行集中居住地。记忆所及就有头条的贯大元,五条的叶盛兰和李春恒,七条的裘盛戎和九条的马富禄。附近也多是京剧大师云集所在。我有幸生长在这样一块风水宝地,日久天长耳濡目染,自然而然就迷上了京剧。
名净李春恒之子与我小学同学,我每日放学回家前必去李家带上髯口,舞一舞大刀,李伯父高兴时也教唱我几句,记得我的"开蒙戏"是《牧虎关》。李老长女李婉云工青衣,其爱女薛亚萍一直在姥姥家抚养。李大姐很喜欢我,常给我零花钱买冰棍吃。甥女小萍和我们常常一起玩耍,情同手足。当时五条胡同另一小生名家叶盛兰的公子--叶蓬、少兰也和我是发小之交,孩提时代常常一起在胡同里弹球、扇洋画或玩官拿贼之类的游戏。
我和梨园子弟的亲密关系以及我一生和京剧不解之缘,还因父辈与京剧的渊源有关。我父一代名医魏龙骧,当时也在五条行医开业,他的高尚医德、高明医术在解放前就享誉城南,在梨园界尤为推崇钦佩,有口皆碑。许多梨园名宿多是我父的病人和故旧,交谊较深如萧老父子、叶氏昆仲以及李少春、马富禄等。无论他们本人或家属的疑难杂症都由我父妙手回春、 药到病除。就是演员登台前偶感风寒,鼻塞嗓哑,经我父小药一剂,也能立见功效。父亲对于名角乃至一般下手、龙套都是一视同仁,穷困者多免费施诊,送药救治。记得当时在我家厅堂内悬挂的众多送匾中,有一块题字为"仁术可风"的匾,就是徐兰沅先生牵头,有四大名旦、四大须生等数十名京剧名宿落款敬赠的。我父也喜好京剧并善操琴,受过徐兰沅大师的指点。父亲将一把很珍贵的竹兰轩产胡琴传授给我,并指导我练习。因此,我在小学、中 学就能拉会唱,常在学校庆祝集会上演唱或为人伴奏。到了大学参加京剧社,也曾粉墨登场"小生、老生两门抱"。
解放后不久,我们搬家离开了棉花五条。李家、叶家也陆续搬走了,彼此的联系也就断了,但还知道一些信息。李春恒献身教育事业,后病逝。其外孙女薛亚萍在文革动乱中,仍恭敬侍奉乃师张君秋,虚心学艺,苦练冬秋,因而得到真传,为以后一举成名,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叶盛兰先生被错划成右派,在文革中遭受非人待遇,我们均为之暗暗鸣不平。少兰、叶蓬继承父业,历尽艰辛,均成为京剧一代名家,又使我感到由衷的高兴与欣慰。在80年代,有一天薛亚萍陪我父好友、工艺美术大师石可先生来我家,我们甥舅几十年后又得重逢,欢快不已。也是一次偶然机缘,我友崔高显做为东道主,在全聚德答谢宴请叶、魏两家,叶家出席的有叶盛兰夫人、叶蓬夫妇以及少兰之子;我家出席的有我父母、我夫妇及子女。两家久别重逢,促膝话旧,感到无比欢欣,只是为一代名家盛兰的不幸早逝而不胜惋惜。 光阴荏荏,转眼我已年近花甲。去年阳春三月,我50年后再访这一人杰地灵的故居--棉花五条,只觉得胡同更加窄长,房舍也更加陈旧了,但童年的往事仍鲜活也长留在我美好的记忆中。 (摘自 《中国京剧》杂志 199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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