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厉慧良的一段交往

我与厉慧良是在1954年夏全国人民慰问解放军时，他随剧团慰问时认识的。
当时我是解放军第二炮校党委委员、财务科长，是京剧迷，又是炮校业余京剧团组织者。校党委特派我组织接待工作，并指示要尽量保证慰问团吃好、住好、休息好。于是我首先从各单位抽调了几十名精明强干、年轻漂亮的干部和男女兵，进行了短期政治思想与接待业务集训，使他们学到了良好的姿态和接待礼节及各种接待知识，以免得人家笑话我们"土八路"。
第一批接待了中央慰问第三团，名演员有李少春、叶盛章、黄玉华、娄振奎、李鸣盛等，使我校看了许多精彩的连台好戏。接着接待了地方慰问团。当时地方团领队人介绍主要演员时有厉慧良，我非常高兴，因为我以前多次在重庆看过厉的戏，很有好感。那时所有慰问团的共同点是：亲切慰问，有求必应，满足部队的要求。慰问演出时请部队点戏，点什么演什么，点几场演几场，为使部队轮流看戏特演日夜两场，甚至连续加演夜场，非常辛苦感人。当时重庆地方京剧团就是有求必应，连续给我部演了许多好戏，还连续加演夜场，尤其厉慧良的《闹天宫》演得非常精彩，使我校全体干部学员十分感动。
为了服务周到，我对食堂及演员宿舍的招待工作都做了精心的安排，还特别抽调了医护人员，及时治疗慰问团病号，食堂特设了病号饭。有时校首长还亲自到食堂及演员宿舍去看望慰问团，我更是义不容辞地经常与副手轮流去食堂、宿舍检查工作。我两次去食堂看演员吃饭，都发现重庆地方京剧团领队与主要演员餐桌上没有厉慧良，不知何故。后来有的演员告诉我厉与一般演员同桌吃饭呢，我问为什么不叫他在主要演员桌上呢?当时有的演员小声告诉我，可能因他有历史问题正受管制呢!当时，我想有历史问题受管制是政治问题，应该教育为主，但生活上不应歧视呀!你们介绍人家是主要演员，演戏时又是主演，为什么生活上不按主要演员对待呢?这不像共产党的政策。可是那时执行政策中存在着"左"的偏向，由于我对厉的情况又不全面了解，也不好当面对剧团干涉此事。只好命令接待员与食堂、宿舍管理人员对厉慧良按主要演员接待。如有人问时，就说这是我部的规定，对主要演员在生活上应一视同仁。当晚散戏后，我陪厉慧良一起吃夜饭，谈话中想弄个明白，问他是什么历史问题，请他对我实说。当时他沉闷了一会儿，眼圈一红说，李科长我冤枉啊!他们说我是蒋介石的干儿子，其实我并不是情愿拜他的，当时是老蒋在堂会上看了我的戏后，趁他一时高兴在一伙大官儿起哄下叫我拜老蒋干爹，这事来的很突然，使我慌无手措，我本不情愿，可我不敢说不。只是连说不敢不敢，剧团老板马上威胁说，这可得罪不起呀，你不拜会吃大亏的，硬逼我拜了。从那以后，连老蒋的影子也再没见过呀！我想我一个穷唱戏的，老蒋哪能看得上我呢，那不过是拿我开心罢了。事后早忘了。真没想到这事倒给我留下了历史反革命的罪名，多冤枉啊！说着泪流满面伤心极了。当时我也替他难过。我想这算什么反革命呢？当时安慰他说，这问题组织会弄清楚的，一定能正确分析对待。你一定要相信组织，耐心等待，好好为人民演戏，发挥你的特长。事后我将此事向部队首长作了汇报，党委认为我对厉的看法和对问题的处理是恰当的。在慰问团工作结束宴会上，部队首长都去作陪，我们杨副校长也是个京剧迷，还特意问厉慧良来了吗?厉慧良高高兴兴地说，感谢首长关心我。
慰问团演出结束后，过了一段日子，我去重庆一川大戏院看戏，正看厉慧良演《将相和》时，突然来个女同志走到我座位前，送来一包广柑。我说您是谁?她说，不认识我了?我叫李慧娟，是慰问团的，刚才演《穆柯寨》的就是我。慧良让我替他看您的。我吃了一惊，厉慧良在台上演戏，我在台下看戏，他竟然认出了我！散戏后我到后台看厉慧良。他激动地对我说："您真好，解放军好，共产党真好！从慰问部队回来，剧团领导对我好多了。请您有工夫多来看戏！"我说，从此咱们做个好朋友吧。后来听说他到天津去了。1963年他随剧团在石家庄演戏时，我才与他见过一面，彼此畅谈阔别之情后分手了。
从那以后，由于工作忙，一直投机会再见到厉慧良，直到我离休后，不断从报上看到厉的消息，心想这可有机会与他见面了，几次打算去天津看他，可又觉得我俩身体都不错，有时间见面，先别忙。真没想到这么一来，机会错过了，他比我小两岁，反倒突然先我而去了。真叫人后悔莫及啊！厉慧良是个诚实坦率而可交的人，他的京剧艺术造诣很深，是难得的文武全才，是人民忠实的好演员，是很值得怀念的人！（摘自 《厉慧良纪念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