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初,电影新闻片上见到京剧界为梨园老寿星肖长华先生祝寿!那时候老一辈名角梅、马、谭、裘、袁辈都还健在,印象最深者,这京城客厅里绝大部份都是光头老人,看着有点“吃蒜”!肖长华在梨园界赫赫大名,用不着晚生辈絮絮叨叨,说到老一辈丑行,也免了搬书本。笔者既然是浅识,也就用自家的言词浅浅地说吧!

此番京剧大赛,丑行不兴,甚可理解。想来也是,早岁见戏台上,大武生神气,老生萧洒,小生斯文,花旦漂亮。要学戏,豆寇少女不想扮老太,英俊少年怎甘学丑行。一般外行看来,也总认为丑行最“别脚”,烂芋充数,插科笑料帮帮忙!到今朝时尚崇新编,英雄豪气壮,光耀万丈,丑行这个,先靠边站了。

前闻得有人说,翁偶虹编戏“碎得很”,《锁麟囊》丑角“贫得慌”,此语出自外界且不论,若出于热中传统艺术者之口,笔者很是惊讶!翁偶虹编戏怎么个碎法且不论,丑角之贫当作何说?贫者约是浅薄、无聊、俗不可耐者也!以《锁麟囊》剧而言,胡杰、程俊、卢义、卢仁四位丑角删了!那梅香要不要?这碧玉要不要?那四位层次是低了些,可能一是煤炭行的,沾了点烟气;一是米行的,沾了点霉气;一是鲜鱼行的,沾了点腥气;一是咸菜行的,沾了点酸气。那梅香她傍着小姐,难道是沾了点富贵气?碧玉沾了点脂粉气不成?薛良是老奴,对贫寒的赵禄寒谦恭有加,没有沾染豪门气,权且留下,这梅香对着赵家可够呛,这碧玉的德行可也不怎么样,留不留?走不走? 可为什么看戏看到今天,对丑行会如此厌烦呢?笔者细细思量,看来这不仅仅是个人观念问题,倒带有一种时尚倾向。当看到薛良对着这四位老兄说,你们四个人,八只势利眼时,听着很解气。可实际上人们对于剧中人的爱憎喜恶,不觉中也倍受世风恶俗的熏陶,深受其害而同样存了势利之心,自身竟毫不觉察罢了。否则,怎会把一台戏中,不可或缺的人物,认作“贫”呢?四个丑角的言词身形令人可憎果然不错,可这是戏!我们应该赞赏编剧者的高档。这不正是形象体观了社会百态嘛?另则,我们对这四位“弱势群体”,兴许他们还可能是似红楼梦中的焦大和佃户呢!方在为东家出一份薄礼,翻转破箱,寻一件皱巴巴的出客衣裳,这又有什么不可能呢!我们又怎么能嫌他们,就没有一点同情心呢?您若能容忍梅香、碧玉,为什么就无法容得上述四位呢?……

对传统京剧而言,苛求和挑剔的人够多了,似《锁麟囊》这般够完整的剧本,究竟怎么样才称每个人的心,时尚告诉笔者是不可能的。这不是因为某一位先生说了,笔者发出点感概,而是从另一个侧面反证出不少因果世情,世风恶俗中人们经受了各种不适,看到了与口号绝然相反的许多丑恶行径,人们既怨恶非凡,又无能为力;既近在眼前,又无法避开。希望超脱,清清爽爽看一本戏,可戏台上还是把社会世情抖了个遍,这怨烦之心油然而生,实在可以理解。只不过若让此等君子看新编的“高大全”,您又怎回到生活的现实中来呢?

生活的现实是什么呢?这不多说了,因为是谈戏。与戏有关的缝纫机,人们垫着电视机,与戏曾发生过关系的钢琴,人们把它用作放换洗衣裤的层板。笔者说的可不是豪门先富起来的那些权贵儿,而正可能是胡杰、程俊、卢义、卢仁他们的后代,或者占绝大多数的市民百姓。当儿女们吵着,自个儿老脸要着,又去大户人家送过礼见着,硬撑场面买着,到头来这玩意儿占地方,衣裤收下来折折放放正便当。这虚荣心有时会归宿不当,不经意受时尚蛊惑,受了影响。所以纵然看戏,且莫也带了情绪,不自觉又将所受某些积习,潜移默化感染到了自己身上。《锁麟囊》是三、四十年代编演的剧目,时代的局限,当时社会上确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当然没有一点与时俱进,一派和谐景象!所以今日登高一望,对比之下就会感概万千,甚或会大失所望。只是这看戏要站在历史的位置上去看,而今这丑角人材的缺乏,丑行的不兴,本己是岌岌可危,我们爱好传统戏曲的人们怎能再去雪上添霜呢! 新近看了一篇中国青年报记者:董月玲采访韩国人李旻泰的报道,李说:“中国现在是文化的过渡期、空白期,还没有生出自己新的文化,所以,韩剧才会这么受欢迎。”哦!弄了五十多年怎么“中国现在是文化的过渡期、空白期”呢?对不对呀?“还没有生出自己新的文化,”新的文化又是什么呢?且莫去论它,面对我们民族仅存的一点传统文化,有代表意义的京剧艺术的生旦净未丑,这丑的尾儿能割去吗!坛上有先生曰:红花虽好,还当绿叶相扶。此话信然,一点儿也没有错!

2005.10.20

本贴由鹧鸪天于2005年10月20日05:56:20在〖中国京剧论坛〗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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